毕竟,伊卡洛斯向往人族,一直是所有虫心照不宣的秘密。
曼努埃尔走在长廊上,他正在去换岗的路上,军雌们和护卫队成员都要负责巡查星球航路,避免有人或者别的什么生物偷渡。
本来这一次的巡视还没轮到他,但星港附近突然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原来的巡查队有虫受伤缺席,需要他去补位。
此时走在加班的路上,他还带着轻松的笑意,转头问副官:“你觉得这场爆炸是有没有校长的手笔?”
昨晚他去到停尸房,准备从尸体培养皿上采摘一捧菌丝组成的捧花送给燕同学。鲜红的菌丝会不会让他联想到自己蝶翼上的红色鳞粉呢?曼努埃尔饶有兴致。
然而当他看见空荡荡的停尸房,他就知道,伊卡洛斯已经发现他的动作了。这不出他的意料,或者说他早就怀疑伊卡洛斯知道谁是雄虫了。但是伊卡洛斯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只要他还在玩他的过家家,他就会继续保持当一个体贴善良的好校长。连带着,他也不会把同样知道这个秘密的曼努埃尔捅出去。
毕竟,校长就该保护他的学生嘛。
这才是曼努埃尔行事我行我素的依仗。
“本次事故多名虫族受伤,其中三只雄保会护卫队雌虫被爆炸波及,重度烧伤,还泡在医疗舱里。”曼努埃尔笑着点评,“如果这真的是校长出手的话,他也太狠了。我很好奇,他能这么狠心,究竟是因为他们不是他的学生,还是因为他们是虫族呢?”
副官一直搞不懂这些大虫物的往事,他脑子也不好,因此只是一板一眼地背事故报告:“后续调查显示,还有两个人类在此次事故中丧命。”
那两个人类?他回忆了一下,好像在哪看过他们的名字。啊,想起来了,是在万湾的计划表里,他们正是帝星安插进来的人,里应外合把柱状菌丝送了进来。
校长嫌遣返回去麻烦,还可能招惹其他人的关注,就直接物理清理掉了。
副官这下终于搞明白为什么怀疑校长了,不免忧心忡忡提醒:“此次出行,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军雌惊讶地看了粉头发副官一眼,感到好笑似地说:“你担心他半路制造事故把我杀掉?不,不会的。我要是死在这里,蝶族会借机发难的,他就没办法继续过家家了。唔,最多把我撞个昏迷不醒吧。”
副官:……这难道好到哪里去吗?!!
曼努埃尔还真觉得不算什么,虫族斗争一直如此简单粗暴,能一下干死敌人,就不会给他喘第二口气的机会。一想到伊卡洛斯想杀掉自己,却受制于他的身份,不得不收敛行事,曼努埃尔心情就好得很。
他也不是没回击。把他支走了又怎样,雄保会已经把他转入了军事学院,不给小崽子上课正好,反正他要的也只是一个名头。现在整个军事学院只有他一名虫族老师,等到雄保会运作成功,让虫族也去参加联赛,按照规定,他就是唯一有资格带队的老师。
现在谁都知道,人族和虫族出于各种目的,在白榄星外面布下了层层防护。能合理离开的唯一方法,就只有参加联赛。燕屿想借此离开,校长想帮他借此离开。难道曼努埃尔就想不到吗?
难道被他盯上这么容易就能摆脱吗?
为什么不能乖乖听话呢?
真是不听话的坏孩子。
他登上虫族的机甲,他们的机甲技术与人族完全是两条路,因为虫态的原因,虫族以异形机甲为主,主要用于星际作战。
几架机甲拔地而起,从泊港升空。身后的白榄星逐渐变小,随队的军雌们都听见队内频道传来曼努埃尔平静的指挥声:“左前方出现不明飞行物,附近无支援点。切换战斗模式,请保持通讯,注意指挥。”
伊卡洛斯的后手来了。
茫茫的星际中,宇宙垃圾和陨石一起脱离了重力的束缚,漂浮在虚无之中。远远的,机甲捕捉到了左前方极速驶来的小型星舰,不属于任何正式部队的涂装,唯有一个潦草的骷髅头喷漆可以识别出身份——星际海盗。
不明星舰里,有人问:“是他们吗?”
脸上满是横肉的星盗首领声音阴沉:“是他们。”
在几天前,有人联系他们这个星盗团,让他们按照指示来袭击几只虫族。袭击虫族?他又不是没脑子,他们要是能打得过虫族,还干什么当星盗啊?早就加入正规军升职加薪了!
但那个神秘人用一个理由说服了他。
神秘人告诉他,目标虫族的地位非凡,如果他死了,人族和虫族的和平条约顷刻就会被撕毁。
战争。他为这个词目眩神迷。
人类的大多数星盗团都出自于南区,这个地方就好像星际时代的集中营,又被称为星际哥谭。地球智人把其他星球起源的人种投放到南区,也把被主流社会排挤的地球智人流放进南区,把所有不安稳因素都扔进去,那里就是一个垃圾场,装满了宇宙垃圾和垃圾人类。
从南区诞生的那一刻起,南区人就永远挣扎在战争之中。
他想起长着霉菌的脐带、想起装在废弃燃料罐里的婴儿,想起一张张灰暗的脸。他又想起自己给帝星贵族干脏活的时候,出入帝星时所看见的一切。
那么美,那么整洁干净。
他好像短暂地回到了童年,像孩子一样跪坐在母亲的膝头,随着她粗糙手指的指引看绘本里的美好幻想。
——妈妈,原来人间真的有天堂。
那一刻,他站在繁华的街头,好像被剃光了全身毛发的狗。他那颗被肮脏与黑暗中浸透的心脏在剧痛中紧紧蜷缩了起来,那一刻他是那么地憎恨,他要用尽他全部的生命去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