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力地半垂着眼睛,脏污的指腹擦着方远仁被溅上血迹的衣服,眼里流露出歉意。
捂住顾星洄腹部的手早就被染红,湿漉漉的。
方远仁双耳轰鸣,视线所及只有夺目的红,他嘴唇开合数次才发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顾星洄,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
没法借助任何外力的顾星洄扛不住这阴毒的邪晦之气,又歪头咳了一口血,小声又模糊的问他:“阿仁、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无力与焦灼冲刷着方远仁的每一寸经络,他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泪如雨下:“不会的、不会的星洄、别这样、求你了……”
没有人能看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第二次死在自己面前。
顾星洄把头抵在方远仁的肩膀上,好像这样能减少一些疼痛似的,含着血沫道:“对不起、阿仁,我昨、昨天才和小白说、会一辈子,对你好……”
灵力冲撞下,散落在方远仁肩上的绿发逐渐黯淡,发黄。
方远仁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六神无主地抱着顾星洄,悲痛欲绝。
很快的,顾星洄的身体开始僵硬,木化。
半空中,被撕成碎片的赤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两道人影就迅疾而至。
闵真河一眼就看到了顾星洄,咬牙切齿:“就是你小子!今日要你血债血偿!”
尹舜因为赤蛇的死亡很是愠怒,双眼阴恻恻地盯着小白,灵力化成一条蛇鞭。
方远仁筑起的屏障被元婴圆满的闵真河一下粉碎,顾不上丹田处传来焚烧的剧痛,只牢牢地护着下半身已经变成木头的顾星洄。
闵真河的灵力再度袭来时,秦沫挥剑挡在了两人面前,狰狞地与闵真河厮杀:“方公子,走啊!带着师兄走!”
被绝望填满的方远仁只是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不断用脸颊贴着已经失温的顾星洄,哑声呼唤:“星洄、顾星洄……”
惊天动地的狼嚎一声连着一声,激荡剑气劈开的轰鸣处处皆是。
顾星洄最后转动着他的眼睛,望着方远仁,轻声呢喃:“阿仁……”
这一声,像退潮时微凉湿濡的晚风,像沉进深渊的最后一点余晖。
这一声,包含了太多来不及言明的感情。
是感谢阿仁日复一日细心的照顾,是愧疚自己没能好好照顾阿仁,是遗憾不能再感受和阿仁相拥的温度,更是担忧阿仁以后的孤身一人。
一切的一切,源于一句“阿仁”,也结束于一句“阿仁”。
顾星洄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夜风在一瞬间喧嚣。
“顾星洄!!”
小白和秦沫不可置信地转过了头,纷纷猩红了双目。
秦沫用力推开愈战愈勇的闵真河,从怀里拿出一个深褐色的石头,塞进方远仁手里,急道:“方公子,快,开启这个阵石,这是历代星云派掌门的埋骨地,快,进去,带着师兄进去!”
方远仁面色衰败,紧紧地抱着那段泛着黑气的木头,目光空洞,听不进去任何话。
“方公子!!”秦沫看见闵真河再次聚起灵力,什么也顾不上,捏着方远仁的肩膀猛猛摇晃,什么都说:“方公子别放弃啊!我们只要把这邪晦之气逼出来,师兄就会有再醒来的可能!万一埋骨地里真有东西可以救师兄呢!方公子!!”
方远仁猛地抬头,灰白的嘴唇嚅动了几下。
秦沫用力推开方远仁,画了一道阵法把自己和闵真河困在其中,看着那段木头含着眼泪点头:“师兄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方公子,拜托了。”
小白读懂了秦沫的意图,第一次卸下与秦沫的深仇大恨,站在了他那边,用尽全力牵制住闵真河和尹舜。
毛发有好几处烧焦的小白回头望了一眼方远仁,眼神决绝又狠厉:“快走,小祖宗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说话间,小白被尹舜击中腹部,重重地摔到在地。
“别过来,走!”狼王啐出一口血,阴鸷地盯着尹舜,两条后腿用力,拦住了已经开启了阵法石的方远仁:“我没事。你告诉顾星洄,他要是能顶过这场劫难,以后他想怎么骑我,就怎么骑,老子当他一辈子坐骑。”
沉闷了一晚上的夜空终于被疾风骤雨撕裂,汹涌而至的暴雨似乎被染上了血红色。
方远仁死死地看着让他再次家破人亡的闵真河和尹舜,猛地拍碎了自己极难才修复好的灵脉,将一瞬间磅礴的灵力,灌给了小白和秦沫。
他双眼猩红,字字厚重:“师弟,小白,活下来。”
闵真河连忙凝聚灵力,想要打散已经完全亮起的光幕,朝尹舜嘶吼:“他要跑!拦住他!”
“去你的。”小白骂了一句,和秦沫对视一眼,动作迅疾又凶猛地朝两人扑去。
阵法石闪烁了几下,骤然亮起的红芒将已经昏厥的方远仁吞噬的一干二净。
一道惊雷炸响,天地都模糊了一瞬。
方远仁不知昏迷了多久,再次睁开眼睛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是灵脉全毁,虚弱之极的缘故。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五感尽失中扯回神智,连忙看向怀里:“星洄!”
还好,木头还在。
方远仁连忙用手抚摸着溯芳木,也不管顾星洄能不能听见,软声软语地安慰了好几句,才转动着干涩肿痛的眼睛,观察着四周。
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
周围雾蒙蒙的,泛着一层看不真切的银霜色,细碎的灰尘漂浮在空中,弥漫着一股死气。大到望不见边界的地方空旷又寂寥,不经意重一些的呼吸,都能回荡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