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也和现在一样,她甚至是笑着问的,“大伯,我爸怎么了?”
吴蓓的大伯说两个人早上一起去脱麦壳,半路上吴由军就昏迷了,送到镇卫生所医生说已经死了。
吴蓓伸手拉了拉吴由军垂下来的手,已经凉了。
她把额前碎发别在耳后,依旧面带微笑地对众人说:“那还是麻烦各位叔伯们,把我爸先送回家里。”
办理后事,出租田地,退学。
吴由军的头七是中午过的,南下打工的车票是下午的。
她没空哭一场,甚至不能当着众人面哭:他们虎视眈眈着她家的十几亩田地,三间土房,一处宅基地呢。
2010年她在昆明的某宾馆里将吴晓晨的爸爸捉奸在床,怀里的吴晓晨才刚满月,他哇哇大哭。
吴蓓也没有哭,她打官司,分割财产,离婚,给吴晓晨更换母姓,带着孩子回到北邙,一边看孩子一边在文玩城开柜台,卖各类手串。
吴蓓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从十八少艾变成三十六岁眼角淡纹的女人,不变的是她越发不会示弱,不会在人前哭。
吴蓓“顺路”去律所,载了一位擅长交通事故的刑事的朱律师与她一起去警局。
她开着车,目不斜视地说:“如果不能死刑那就顶格判刑,我不接受任何民事赔偿,这就是我的诉求。”
从警局出来,她又将朱律师送回律所,与她挥手道别,开着车前往珠宝店。
晓晨是不在了,但是打官司也要花钱,以后也要为自己养老考虑,不开门做生意没得钱,哪一样都实现不了。
珠宝店临街是玻璃橱房,为了安全,傍晚打烊会拉上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可是大白天的,怎么拉着窗帘,也绝不会是店员小玉偷懒,因为玻璃橱窗上被泼上了红色的油漆。
红油漆一大片,滴落蔓延,如同晓晨死去的那片水泥地。蔓延的血迹。
吴蓓一阵想要呕吐。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小玉打电话,询问是什么缘故,却先被显示99条的短信提示吓了一跳:今天既不是购物节,会有各个电商网店的短信轰炸,也不是生日会收到银行和保险公司的祝福,怎么凭白无故收到这么多短信,她点开后才发现:“99”这个数字只是表象数字,后面还有一个的“+”。
这个加号,大约也就包括了几万条吧。
匿名号,不是正常的手机号码,还有虚拟的境外号码或者假基站发送,在查看的时候还在不停不停地涌出,内容都是一些恶毒、肮脏的咒骂:
——臭婊子,惹人注目比孩子的命都重要。
——开奔驰就是了不起,孩子的命不是命。
——你是靠骗男人养孩子的吧。
——你卖多少钱?可以包月吗?
——吴晓晨是你亲生的吗?
——你是想多要点赔偿吧!
——想红吗?联系我。
——不得好死的坏女人。
——给孩子改母姓,活该压不住孩子命势。
吴蓓有些站不住,一瞬间四面八方对她的诅咒与侮辱自绿化带的灌木中,自路边停放的车辆里,自路过的行人中,自门面房的门缝里,自热辣的空气里,自风里,自水里,自云里,朝她袭来,砸向她,使她无处躲藏:
“臭婊子。”
“坏女人。”
“心机女。”
“讹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