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燕斩辰俯身大礼郑重拜下,迅速起身。
阮朝汐眼睁睁瞧着燕斩辰跟随阮大郎君下山,少年背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燕三兄……”她忍到如今,还是问出了口,“下山护送贵客休息,还会回来的吧?”
荀玄微沿着石阶缓步下山,笑看她一眼。“他是荀氏家臣。人不回来,难道要追随贵客去阮氏壁不成。”
阮朝汐长呼一口气。心肺尖从昨夜就隐隐堵着的地方倏然畅快了。
燕斩辰虽然犯了错,但坞主为人温和大度,果然宽宥了错处,没有把人冷酷地驱逐出去。
她嘴上没说什么,但脸上浮现出细微的高兴神色,两边脸颊各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涡,人往前蹦跳着走了几步。
荀玄微看在眼里,失笑,“你和燕斩辰并无甚交情。他留在坞里,你怎的如此高兴?”
说到此处顿了顿,若有所悟,“难怪你刚才宴席间困倦。昨夜他在主院闹腾,惊扰到你了?”
昨夜燕斩辰哭到声嘶力竭的场景,阮朝汐已经不愿再想,名贵的玉佩扣在手里,青金色的长丝绦随着步子甩来甩去,只简单应道,“认识了好久的人,能见他留下,总是好的。”
燕斩辰留下了,她心绪稍安,心底深处横亘了整日的另一个疑问却按捺不去,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昨夜燕三兄哭得好生凄惨,求见了好久。坞主当时……不在主院,不曾听见,对不对。”
荀玄微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招手示意她过来。
阮朝汐原路跑回他身侧,荀玄微接过她手里的玉佩,把金青色的长丝绦仔细理顺了,指腹拂过温润光华的白玉表面。
“旧玉表面光滑柔腻,是日夜随身携带温养的缘故。山中开出的新玉,都没有如此细腻的质地。”他展示掌心的玉佩,“阿般可听过一句话,玉不琢,不成器。”
这句话听来耳熟,阮朝汐思索了片刻,“书里还没有学到,不过杨先生说话时提起几次。说的似乎不是玉本身,而是借指人。”
“不错。玉需雕琢打磨,人更是如此。”荀玄微携着阮朝汐往山下主院处走,缓声解释给她听。
“燕斩辰武学已成,心性还需磨炼。以玉喻人,他便是山中开出的一块新玉。如今打磨成器,可以大用了。昨夜打磨中途,意外惊扰了阿般,是我未思虑妥当,下次会留意些。”
阮朝汐:“……”
荀玄微的一番话,幽深迂回,意有所指,似乎回答了她的疑问,又似乎什么也没答。
跟随下山的后半截路,她没说话,心里乱糟糟地琢磨了好一阵,琢磨来琢磨去,却更加困惑混乱了。
玉不琢,不成器。这句话本身是极有道理的。
然而。玉是玉,人是人。简单的‘打磨’二字笼统带过……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18章
阮朝汐接连两夜睡得晚。正是渴睡的年纪,大清晨地被葭月的敲门声惊醒时,人猛地坐起,几乎是懵的。
“阮阿般,快起身。”葭月在门外催促,“阮大郎君今日告辞出坞,临行前要见你。郎君叮嘱你换身干净袍子去。”
阮朝汐被领去了云间坞的正门。
直插云霄的两扇包铜大门,左右缓缓敞开,露出前方下山石道,头顶湛蓝的天空。
阮氏的车马绵延数十辆,已经在门外整装待发。
荀玄微在坞门下送别。他今日换了身自在随意的曲领广袖霁色袍,脚踩木屐,从正堂亲自送出了坞门,和车边站着的阮荻对话惜别。
阮朝汐走近了几步,两位郎君同时瞥见了她,停下话头,阮荻笑着冲她招招手,“昨日赠你的玉佩呢,怎不见你挂起来。”
阮朝汐谨慎地往衣襟里探,从几层里衣的贴身处,把玉佩极小心地掏出,双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