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玄微唇边噙着淡漠讽意,“二兄,往事已矣,我也不与你计较。”
荀行达气得发抖,“好,好,有话直说!莫要再说什么弃官归隐的说辞,我不信,你父亲也不信!叔父遣我来问你,你故意躲避山中数月,到底想做什么!”
月光如水,荀玄微吹熄了烛火,抬头望向头顶高悬的冷月。
“这几个月,我也在想,我究竟在做什么。抛开豫州的故人故土,远赴京城五年,趟了五年浑水,自以为做了最稳妥的安排,对得起所有人。”
山中幽静,日夜回想,她幼年时想追随他入京,被他拒绝,离别时难忍悲伤,泪落如雨。
她的来信越来越简短,言辞现出郁郁伤怀,那时就应当回豫州见她。
年年筹谋算计,自以为时机成熟,她也长大了,正好回来接她。但于她来说,却是被他抛下了那么多年,她长大的每一年,他都不在,几乎成了陌路人,回来却又突然要迎娶她……她或许被他吓坏了。
荀玄微的唇边露出一丝自嘲笑意。
对了,京城回来之后闹了一场,他还起了试探之心,以荀九郎的婚事试探她。
试探的结果,今世人便是前世人,她依旧是她。同样的人做出同样的抉择。
好一句“天涯两处,不必相见。”
重生两世,同样的八个字,他收了两次。
上一世还带走他一副五石散。这一世走得更决绝,他年年赠她的珠玉玳瑁,诗画古玩……什么也没带走。连坞里的衣裳都留下了。
荀玄微在月下缓步前行,沉思着过往。
“种种安排,所谓谋算——如今想来,只有四个字。自以为是。”
荀行达冷眼旁观,现出讥诮,“三弟,看看你如今这幅颓唐模样。颍川荀氏儿郎百人,‘荀郎’的名号却专指你一人。天下闻名的荀郎,怎么轻易消磨了志气。你当初用尽手段也要出仕的雄心壮志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极厚的书信。
“叔父有信给你。自己打开看罢!你毕竟是公推下一任的家主,看你如今的样子,到底颓唐到什么时候!圣上对你耐心已尽,京城来使已经来寻你了!”
荀玄微不接。
“拿回去。”他回身往屋里走去。“回去告知父亲,我对宗族责任已尽,荀氏的事以后莫要再来找我。这家主之位,谁想要,自拿去。”
荀行达瞠目站在原地,“你……你说什么?”
门里传来最后一句,吩咐燕斩辰,“把人驱赶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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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朝汐的脸上用黄泥抹了两层,皮肤显出蜡黄色,眉眼还是过于姝丽。
陆适之出的鬼主意,拿木炭厚厚地涂了眉毛,原本精致的一双柳叶眉被硬生生加粗加长,乍看仿佛一只黑虫趴在眼上。涂完眉把人推出去给姜芝看,姜芝惊得原地一跳,差点没认出来。
又推出去给李奕臣看,李奕臣吓掉了手里的包袱。
“成了。”陆适之满意地拍去手上的炭灰,“以后就这么画眉毛。阿般可以安心随大兄去城里了。”
阮朝汐对着溪水看了半晌,眉毛和肤色给人第一眼的震撼压住了精致眉眼,她终于安了心。李奕臣赶着骡车往管城方向赶去。
这是阮朝汐三个月来头一次入管城。
说是边境的大城,其实也不过七八万人口,最繁华的城南集市也不过是一条几百步来回的窄巷。但已经足够了。
方圆上百里的乡野百姓都涌来市集交易。中原动荡了数十年,安稳下来没几年,百姓们交易大多还是以物易物。阮朝汐囊袋里的一块块山里猎来的腌肉、风干肉脯,野兽脂肪熬的油,是市集里大受欢迎的交易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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