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诗瑶看着她的儿子,好像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宁嘉小时候就粘人,长大后因为这样那样的关系也总是孝顺,不舍得让她为难。
宁嘉从来没有答应过,这是他上次告诉许诗瑶的原话,但在医院里,在这个世界上最世事无常的地方,闻着空气中浓郁的消毒水味,嗅着生与死分割的气息,最终还是落于下风:“我知道了。”
许诗瑶怔怔地看着他。
宁嘉逐渐感受不到时光流逝的痕迹,在这个时刻对他没有任何意义:“我答应你。”
“但是你要活着,”宁嘉没有看许诗瑶,他细细地感受着眼前的一切,“不管你爱着谁,恨着谁,因为什么犹豫着想要放弃手术,我给你考虑的时间,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你可以慢慢想,”
“但是你要活着,”宁嘉没有表情地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不要和我说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那么多个儿子女儿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真正照顾过你和我。”
“妈,我只说一次,你不可以放弃自己,因为我会去陪你,”他看着许诗瑶,“你想得没错,我就是在威胁你。”
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十天还是会下雨,这座沿海城市在这个夏天失去了它应有的秩序。早上江软送宁嘉出门的时候还吐槽过个别路因为疏通不及时淹了一排的车。
把许诗瑶送回家后,宁嘉不知道该去哪里。
雨大到不讲道理,不肯给没有家的人一个落脚之地。
大雨倾盆的寂寥时节,匆忙躲雨的人潮里,只有宁嘉站在原地。
周五这天总是异常忙碌,一周的工作要做最后收尾,假期前人心浮躁,工作效率也持续降低。
助理敲门入内,拿着文件让林纵签署,这个时候林纵的手机响了,林纵摆了摆手,助理停下没说完的话,眼睁睁看着林纵换了一副面孔,其实没多大差别,但就是不一样了:“嘉嘉。”
助理:“?”
“学长。”
“嗯。”
宁嘉身处的环境有点吵,还带了点不明显的雨声,在这样的背景下,林纵听到:“我能不能,见你一面?”
“现在吗?”林纵抬腕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处理,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左右,要先办完事情再过去找你可以吗,高铁大概三个半小时。”
每天晚上六点四十五有一班予市到岩市的高铁,公司出发到高铁稍微堵车的情况下需要五十分钟左右,林纵每一趟都是这么来的,宁嘉却是第一次知道。
这个时候宁嘉不知道该说什么,指甲刮擦着指腹,痛感并不明显,他轻声说:“我在你公司楼下。”
不怪吴良仁想和林家攀关系,在他眼里,嫁女儿和嫁儿子没有区别,何况宁嘉什么都不是,只有林家的财产是确实存在的。
林家在生意方面涉猎广泛,当初江软说找姓林的闹事最多被他爸打断腿,绝对是说浅了,作为富了好几代的林平生在生意场上有着绝对的灵敏度,所以他才愿意,也甘心和吴家联姻。
林家如今有几家规模比较大的公司,林纵在做房地产,而林少听说跟在林平生身边学习经济管理,旗下乱七八糟的产业更是不提,用江软的话来说“如果走投无路想去娱乐圈出卖色相,找林家也可能有用”。
林纵如今的公司在一栋选址稍偏的写字楼中,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上下班并没有出现大幅度的堵车现象,宁嘉就是在这栋写字楼的楼下给林纵打的电话。
送许诗瑶回家后,宁嘉等了很久的公交,刻意延缓着寻找林纵的时间,公交上雨水拍打着玻璃窗,扰的人思绪发乱。
车程短暂,下公交后写字楼就立在宁嘉眼前,顶端弥漫着团团雾气。宁嘉是从反方向来的,高楼却在马路对面,一条长路远得望不到尽头,大雨倾盆,似乎很难被靠近。
宁嘉没有带伞,走的时候也忘记了这件事,他和所有人一样躲雨,手掌徒劳地放在头顶,在雨中奔跑,成了落汤鸡,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站在写字楼底下的时候,他忽然不犹豫了。
宁嘉要很快,不给自己机会地邀请林纵,要忘记他曾经义正言辞拒绝时说过的话,好像这样,满脑子才都是许诗瑶假意放松的脸,这样宁嘉就会忘记自己了。
楼下有一米宽的屋檐,雨水斜打进来,根本避不了雨,宁嘉就站在那里,一身狼狈地仰头眺望,但这里的地理位置确实不太好,任他怎么看,都是满目高墙。
林纵穿着白衬衫和西裤,用和宁嘉完全不同的面貌朝宁嘉走过去,说话的语气却像是他们没有什么不同,自然地问:“怎么不进去。”
对于最近连绵不绝的暴雨,林纵一直没有多大感悟,上下班有司机接送,从一个车库到另一个车库,除了工作时偶尔听到的雨声和窗外看不清的景色,什么样的天气对他而言并没有差别。
也是这会儿看到宁嘉,林纵才真正对这场不同寻常的雨有所认知,宁嘉转过头,被打湿的头发贴着额角,雨水顺着他立体精致的五官像眼泪一样向下流淌。
宁嘉看向林纵,笑了笑:“有点冷。”
大厅里冷气很足,宁嘉身上都湿透了,他本来也是想进去等林纵的,就算他一身狼狈也没觉得不能见人,可真的是太冷了,寒意像是深入骨髓。
宁嘉这个人,从一开始给林纵的感觉就不一样,他太亮眼了,和林纵这些年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但此时此刻,宁嘉那张藏不住痛苦的脸,让林纵生出宁嘉似乎终于泯入尘世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