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俩个小的进了屋,那男子又柔声唤道:“云儿,你让我进来!”
似乎许久都没听到这一声温和的呼唤,薛氏终究在心里头掀起一股子巨浪,她深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了下,这才上前去拨拉开篱笆门。
那男子趁势便走进来,离得极近的看着薛氏,眼中浮起几丝温柔:“云儿,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我找的你好辛苦,为何不告而别,嗯?”
这话一如往昔的平和中正,带着无法抗拒的柔情,曾经令薛氏就那么沦陷下去,如今再听,却有种恍若隔世的味道。
她细细打量眼前这个男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一个男人,是他改变了她的人生,可是也是他,毁了她的后半生。
其中滋味,非常人所能道的。
屋里头沉香和柳雪儿就这么坐着,半晌柳雪儿有些憋不住,问:“小姑,你看他是何人,娘为何这般激动?”
“不知道,许是故人吧!”恐怕非仅仅只是故人,看薛氏那激动的神情,绝非一般的故人。
薛氏过了好半天才又推开门,沉香一看她一脸疲累样子赶紧上来搀扶:“娘,你不舒服么?快上床躺一躺。”
薛氏摆了摆手,只是搭着她手坐下来,又对柳雪儿道:“你去把灶头饭热一热,我和沉香有话要说!”
柳雪儿看了眼沉香,应了,扶着大肚子慢悠悠进了灶房。
“娘,你要说什么?可是和那个人有关?他是何人?”沉香看柳雪儿离开,问。
薛氏抬头看着沉香,伸手抚摸着她的脸,幽幽叹了口气:“他是你爹!”
沉香没开口,薛氏又道:“可是不信?也是,你那时候还小自然没记忆,村里头娘特意拜托了莫要在你面前说怕你难过,只是如今,怕是难再瞒着了!”
沉香似乎没感到有什么意外,只是问道:“娘既然他是我爹,为何您却到了这里头来了呢?”
薛氏长叹了一声,眼光放远,似乎慢慢在回忆,将她本来以为尘封的过去一点点揭开。
说起来,薛氏本名薛云芳,在曲州安阳也是一户官宦人家,她是家里头庶出的小姐,家中给定了门亲事,她从小也受宠性子有些泼辣,打听了夫家竟然是个草包,她便不肯嫁,结果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此次却强势的很,将她训斥一顿后告诉她断不可更改。
那时候她年岁小,敢作敢为,居然就趁着家里头请看戏逃婚出来,本来只是一时冲动,然而出了家门却遇上了生命中的劫数,沉香的爹,这个叫苏腾言的男人。
那时候他是来安阳做副将的,她认识他,乃是她曾经的姐夫,便是在这沿海一带鼎鼎大名的苏家嫡子,她本家有位嫡姐比她大十六岁,嫁给苏家有些年岁,小的时候她便被姐夫抱在膝头逗着玩,英武俊挺的姐夫是她的憧憬,可是后来姐姐难产去世,家里头便和苏家疏远了,那日也是凑巧,居然在街头被碰上了。
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个成熟睿智的男人,她借着请姐夫帮忙避到他的行馆,久而久之便擦出了火花,那时候薛云芳一腔热情甚至都不在乎名分,因为小姨子和姐夫终究说出去不好听,她有婚约,苏家和她家族都不会允许这个情况下俩个人结合。
那时候是幸福的,幸福了整整四年,第二年她便生了沉香。
有了孩子,她想家里头总会答应了,沉香两岁时她央着苏腾言上门给自己提亲,苏腾言满口答应,并说要回去给家中老母报信求得同意,她便在家里头满心期盼的等着。
只是不知,等来的,却是一封致歉信。
信上说他回到家里头母亲已经给他续了亲,诚然她的事老夫人也知道了,让家人来接,却只能让她做妾,正妻之事不能再提。
这信无疑给她致命打击,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却是这样一封书信,带着信来接她的苏家家人催促着她起行,言语傲慢无礼,诚然不把她放在眼里,显然她没名没分这样就跟着男人是让人瞧不起的,她性子倔,一气之下便不告而别。
后来么,那一年正好赶上一场海寇浩劫,沿海十几座城池被海寇烧杀掠夺,她一个弱女子带着个小孩子真正尝到了人间地狱的滋味,亏了她骨子里的固执和坚强,愣是和沉香活了下来流落到了这里。
本来以为此生和苏家无缘,没想到居然又被苏腾言找到了。
“沉香啊,你爹要来接你回苏家,你可愿意?”薛氏回忆完往事,对着沉香道,眼里隐隐流露出一点点的晶莹,夺眶欲出。
第四十四回
第四十四回
薛氏这么突然一问,沉香神色没太大变化,只是道:“娘在哪里,沉香就在哪里!”
薛氏颇感欣慰,抚着沉香的脸,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舍:“好闺女,知道你孝顺,可是娘没什么本事,有家不能回,如今更是没什么脸面去见你姥姥于地下,可是你还年轻,不应该就这么和娘一起受苦,太委屈你了!”
沉香道:“娘,你不是说过,女孩子家最要紧的,便是一门好亲事么?若是锦衣玉食好,娘又如何不肯等爹来接你?”苏家虽然不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却也是沿海一带赫赫大家,即便真是做小,吃穿不愁,薛云芳一个从没吃过苦的娇小姐宁可在这穷山村里头吃苦也不愿意上门,显见得她并不在意物质生活。
如今却出言劝她,定有其他原因。
“娘,腊月里小虎便要来提亲,我此刻认亲要好大一通折腾,恐怕要耽误婚期的!”
薛氏长叹,神情中有些怒意,却更多的是遗憾和无奈:“苏家自来是武将世家,如今当家的老夫人也是将门之后,断不会容许苏家后代流落在外,更不许私下定亲,这多半你和小虎那孩子的事,是成不了了的,如今你是苏家的孩子,即便是庶出的,如今也是大门户家的小姐了,老夫人绝对不会让小虎娶你,若是她要使什么手段,我们是斗不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