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地知道,自我告诫,绷紧得浑身肌肉抽痛,然后再次看向她,毅然决然:“三秒之后我会亲你,不反抗,当你答应。”他声音在抖,眼眶因隐忍而充血。
他怕她说出与他预想截然相反的话,也做好了那样的准备。
即使她真的问:“反抗呢?”
“那我强吻。”
大不了不当人,本来在她眼里,他也不算个人。
靳邵睫毛往下垂,视死如归般,“三。”
黎也无言,伸出手去。
“二——”
那只手攀上他右颊,抬起他的脸,因对方奄然的贴近而扑朔眼睫,剩下一个数,在心底,数成了心跳。
覆盆子每年结果便是这时候,往年每逢午休,学生们的课余活动就又增一项,拿着皱巴巴的红袋子组团去下学坡路边采摘,他懒得去,但有幸在李聪那尝过,果实味酸甜,在舌腔中榨出绵延汁水,酸味涩到舌头,回甘是丝丝甜腻。
他觉得像这个吻,突如其来,没有防备,粗莽地冲进他支离破碎的十八岁,把原有的思绪搅得稀巴烂,激发人心深处的贪婪。他回吻,杂乱无章地像塞进她舌上的树莓,他一只手撑地,一只臂从另一侧绕缚她的腰,拉近,加深,她的手滑到他颈窝,他的吻辗转到她的痣。
地上的影子不分畛域,两颗不安的心脏被扭紧,拉长,跳动在深长的夜里。
此间有绵密的喘息,热烈的怦然雀跃。
此外是街边上、门店里揉杂的嘁嘁喳喳,永不止息的蓬勃人间。
镇里大部分地方没有过分的夜生活,到这个点,就跟她刚来这的那夜无二区别,街铺大多熄灯,少量行人,夜静悄悄。
黎也把车推至墙边,去开旅店门锁,没多久,靳邵随后回来——这时候不消停的大概只有麻将房跟西街,他拐个道去那边给她买了份饭。
摩托车鸣一直响到她那辆单车边才停止,他捋了把头发跨下车,今天才从县里回来,那边温度高,他穿的少,运动短裤,宽散一件黑t,弓着挺括肩背,额前发飞扬,凌乱,又很清爽,不失鉴赏性的美观。
黎也站门内,看愣,灼热又从脑子里烧回唇齿间,看着倒淡定,他也很自然,从她手里接了u型锁,塑料袋装的盒饭让她拿着,一声不吭去反锁门,留个背影,沉冷又肃静。
无懈可击没有一点破绽。黎也看着,脑中闪回他刚才亲完后的样子,她尤其可以确定他没亲过人,还很蠢,把自己亲得缺氧,一点气也不换,又不肯松开,脖子到脸都被憋红,要不是她把他推开,他能把自己憋死。
黎也不动声色地笑了下,撇开眼,低头看消息,秦棠之后给她回了个好,没问别的。
“李聪跟你说我搬回去住了?”
也不知道他在锁什么门,拧来拧去要拧出花来,黎也说完还等了他一下,才迟迟听他平缓地嗯了声。
“是。”黎也说,“陈兰静走了。”
他此时转过来,黎也看到他眼里的黯然,冷漠,在接收到陈兰静的名字后,这些都不是假的。
起初回去,黎也没想过能住那么久,东西只搬走一些,大部分还留在客房,算起来陈兰静也走了有这么久,偶尔只来个电话问候,其余一概不知,黎也问过她的病情,她含糊地说不清,说着说着又进入愤怒,又提到那个仇恨的名字。
黎也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也日渐失常,每日都活在病痛的折磨里,她也说起靳邵,一边让黎也离他远远的,一遍又打探二人关系,让黎也去从他嘴里套他爹的话。
这事儿的时间线拉长,却从未过去。黎也时常也被折腾得挺累的,她瞒着她妈,瞒着秦棠,瞒着所有人,卷进这场波涛汹涌的争斗中去。
“去县里看病。”黎也解释说:“我暂时回去陪秦棠,比她一个人住着安全。”
他又嗯了声。
俩人沉默。
她看他,他低着头看自己脚底,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又在脑子里反复地碾磨斟酌后,自以为主动地帮她问了话,再回答:“我不知道靳勇在哪儿,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知道。”黎也哑声说。
他视线不曾触及她的眼睛,闷着气,急躁地想点一根烟,摸到口袋没拿出来,腹腔里烧得慌,嗓子也烧得枯涩:“我还要说什么?”
“什么都不用说。”她的每一句回答都没有停顿,没有思考的犹豫,洞悉他眼底的退却,也明白他的踟蹰不前,拇指腹轻擦过他微蹙的眉。
她说,我知道。
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病态和恐慌。
我看透你的糟糕,也见过你的不堪。
但是没关系。
黎也一手提着盒饭,抚他的那只手环至他后颈,掌住,往下压。
那都不影响我会亲吻你。
啪地响,盒饭在某一时间摔在地上,这夜重归寂静,只剩呼吸纠缠,心跳绵长,稠密的昵爱溢满胸腔。她双臂环过他的脖子,他的掌心从她肩脊烫到腰背,他无意咬到她舌头,她就在他颈处加倍报复,他的气息游走她每一寸氧气,毛糙地描摹她的腰线,浓烈的酒精糅合清新的香气,他们之间毫无空隙、密不可分,几乎遐迩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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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时间就像开了加速帧,记忆很片段性,激情是比酒精更有力的麻醉剂,她仿佛没有意识,挪动的每一步都像踩进云里。
而当再次睁开眼,她就在室内了,甚至一夜过去,天将亮。
手脚都僵着,脑子懵的,心如止水地看着周匝环境,天昏地暗,屋内悄寂,风扇吱嘎吱嘎地对着床铺转动,身侧有紧贴的热温和均匀的呼吸,黎也直躺的姿势维持一晚,此时动了动,脖子酸,身体一半被抵住,腹处盖着一只手,她仅有能动的另一条臂朝床头伸长,摁开了房里两个灯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