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意识的,雾气急促地打在呼吸罩上,随着录音继续播放,他挣扎着使眼色,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卓太于心不忍,早已出去哭去了;卓想上午就被四太紧急叫回了家,大概也是不想儿子直面身世被揭穿的一刻。
偌大的VIP病房中,已经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了。
此时的卓梦只是皱眉看他,想知道他是否还能说出话来,好在他从喉咙中挤出了两个字:“出……去……”
卓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知道他是怕丢人,想让那些医护人员都出去。
但这确实不行。
卓梦拉住他的手:“爸,医护人员在,是为了确保您的健康。”
她为他掖了掖被角:“四太已经承认了,卓想是她和她娘家弟弟的孩子。那个叫妍妍的姑娘生的是卓想的亲儿子,但不是你的亲孙子。如果您真疼卓想,您应该为他开心——他很健康,家庭幸福美满。”
卓东依旧挣扎着重复那两个字:“出……去……”
“没关系的爸,为了给亲子鉴定加急,大姐找了郑家帮忙;为了搞清楚卓想的身世,二姐去贺家做了些了解。如今的虹都,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不是什么秘密了。”
卓亿、卓万的脸撇向一边,不忍中带着些许尴尬。
窗外的大雨中,一道雷劈下,映照着卓东惨白的脸。有两行清泪,从他眼角缓缓滑下。
*
但是因为身体不适,他就连哭也哭得不那么顺畅。
卓梦拿起纸巾为他擦泪:“没事的爸,您一生辛勤耕耘,即便Y染色体微缺失,都养育出了我们三个精明能干的女儿,您不必太过伤心。”
真是太缺德了,在这种情况下抖机灵,对在场医护、律师而言也是种折磨。不笑吧,憋不住;笑吧,功德-1。
卓亿在后头清了下嗓子,提醒她收着点。卓梦也不得不讲正经的:“四太之所以愿意自曝,其实也是明白,卓想不是做总裁的料。一个人一生所能掌握的财富是固定的,超出那个量您就算给到他头上也会败光。您一生精于算计,奈何一旦涉及儿子就昏了头。”
她轻叹一口气:“所以我想,现在能知道真相也算好事,让您能迷途知返。我大姐,在虹都洋酒酒行有一席之地,名下多家高档酒吧,下个月月初公司就可以重新上市;我二姐,这些年来运营卓氏白酒板块,对总公司架构了解,在金钱和业务上也多有参与支持;我卓梦,美人关葡萄酒厂总经理,名下酒行掌握DDL伏特加的独家代理,同时掌握虹都最大的赤霞珠果园。卓氏总公司不论您如何分配,都会比现在要好得多。”
卓东急喘着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叫……想……”
“四太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上午把他叫回别院了。不过他应该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卓家的孩子,毕竟这几天虹都商圈都在说这个事儿。”卓梦说,“他是把您当作父亲来爱的,就像您拿他做儿子一样。但您应该比谁都清楚,他这个人十分正直,您做的很多事他都是看不惯的。”
她低笑两声:“爸,您总说我自私,说我坏,其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搞明白您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我知道了。”
“因为卓想这个人是真的不错。他积极向上,为人友善,浑身充满你喜欢的那种正能量。相比之下我就阴里阴气的,总是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好像得到再多都不知足。我还看卓想不顺眼,总是用嫉恨的眼神看他,每次他犯点小错我就在心里暗爽、骂他蠢,但很快又发现同样的错他犯了您根本就不会责怪他,于是那是我看他的眼神就更恶毒。”
“我也曾不解我为什么这么坏,坏到我的亲生父亲都厌弃我。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恨的不是卓想,是你,是用憎恨把我填满,将我逼得面目全非的你。”
卓万眼泪不停地掉,她试图制止:“你别跟爸说这些了……”
卓亿却拉住她:“不说得挺好的吗。”
卓梦也没打算停。
这是她最纯粹的一次输出,无关金钱——卓东的遗产到底给不给她,她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她就想把话说完:“我现在还是那个想法,不是卓想得到的太多,是我得到的太少了。孩子犯点小错为什么要骂得跟十恶不赦一样?那么想要儿子怎么不一开始就去做试管啊?爸,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在我没有最基本的思辨能力的时候,你恨我入骨,但你用鲜衣美食将我装点起来,伙同我身边的所有人告诉我这就是爱。”
“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的父亲给了我优渥的生活,我应该爱我的父亲。当你对我发怒,对我摔摔打打,又有人说这是因为我不乖,只要我不再犯错就不会再惹你生气。他们说我本来就是私生女,是见不得人的身份,所以天生就该更加努力地证明自己。然后还营造出卓想比我强得多的假象,好像他是比我优秀才得到了更多的爱,好在我从未上当。”
正说着,手机“叮”得一声,是机构那边传了电子鉴定单过来。
卓梦点开来,笑了一下:“结果出来了,卓想和你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她转发给了卓亿:“大姐去打印一下,我怕在手机上爸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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