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望生大概是一个好人,一个千疮百孔的好人,这是裴适站在门口的第一个想法。
即使她被父亲家暴着长大,即使母亲患上精神病使她从16岁开始就不得不依靠自己独自生活,即使她一直都知道父亲被杀害了,就埋在家里的水泥堆里随着她的成长一点一点腐烂,即使她长大后不得不远赴他乡在小卖部里讨生活。
她仍然在遇到和自己同样遭遇的人时奋不顾身去为她人寻求出路。
那么是否意味着,那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田慧生也是好人呢?
呵。
裴适在楼梯的间隙踩着台阶向下走,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
吴希在信里说,好人应该长命百岁。
裴适想了很久,从她上学到工作,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好人却是往往死得太早啊。
37
混乱,你的面前是一片混乱。
你穿着裙子坐在一楼的地上,有人为你披上一件外套,而你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被绑着手捆在石凳子上的那个喝醉酒的男人。
没有人意识到你此刻的冷静,毕竟你的脸上都是尘土还有泪痕,格子长裙的裙边被磨毛了,而你的手上甚至大腿上都有蹭伤的痕迹。
聚集在你周围的人脸上展现着不同的情绪,有人面露同情,有人愤慨不已,也有人只是好奇的看着这里发生了什么。
直到警车的红蓝灯闯进了漆黑的院子里照到每个人的身上,那些围绕在你身边的人才渐渐散开。
一个年轻的男孩主动走向下车的警察,他认真的跟警察讲述自己二十几分钟之前亲眼目睹的场景。
“对就是他,我看着他追着那个女孩从楼上跑下来。”
“他到了一楼把这个女孩子扑倒在地上,幸好一楼有一个叔叔听见声音跑出来了,就把他绑起来了。”
一个警察逆着光向你走过来,他站着问你:“你还好吗?受伤严不严重?”
你没有把自己披散着脸的头发拨开,你站起来说:“还好不太严重,但是,但是…”你的声音哽咽起来,你用自己沾满了尘土和泪水的手指着那个被绑在凳子上依旧神志混乱的男人说:“就是他,他刚刚想强暴我!”
警察闻言一惊,原本站直的身体向你移动,他上下打量你一番,似乎在依靠你身上展示的被伤害的那些痕迹判断你所陈述的是否是事实。
“这样姑娘,我们先把那边你指证的嫌疑人带回警局。他现在看起来精神特别不清醒,大概要拘留一晚,明天才能审。咱们现在也有证人验证你说法了。如果你要立案的话,我们等会儿回来一趟把你也带到警局好吗?”
警察的语气温和,你看到他警服上别着的名牌,他姓安。
你点点头,他回去拉起那个醉熏熏的男人上了警车,年轻的男孩蹬上脚踏车跟在警车后渐渐模糊了身影。
夜色已深,看着那个男人被带走,你也好好的站起来了,在阳台围观的人群缩回楼道里,刚才的喧嚣安静下来。
一个阿姨过来关心的问你有什么事,你显出真挚的笑意谢谢她的关心,你说自己没事,等下就回家了。
“大晚上的女孩子一个人要小心,下次可别这样不知道防备了。”阿姨略带一点责备的关心你。
你点点头,将披散的头发拨到脑后,拍一拍自己裙子上的尘土。
你看了看,裙子没怎么坏,以后还可以穿。
一楼的门慢慢关上了,你走进幽深的楼道中,所有人远远的看到你后都走开了。
人类通常有一种天真的残忍,她们在面对那些遭遇了不幸后的人有天然的同情,却也在那份同情中夹杂了一丝敬而远之的恐惧。
她们害怕不详也会降临到自己头上,于是本能的远离遭遇不幸的人。
这是人的天性。
你慢慢走到304,房304房的灯依旧亮着,那扇木门虚掩着,你轻轻推开,里面只有寂静的空气缓缓流动,那股酒味冲进你的鼻腔,你站在客厅里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发出笑声,眼泪扑娑着冒出来。
太好了,她们终于走了。
你回头看那扇开着的门,仿佛是十岁的你牵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离开了你们那个充满浊气的家。
再也不会回来。
你回到家清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口,洗了澡,把衣服也洗好晾在阳台。
你看到对面304的灯依然亮着,你无比安心,从今晚开始,那里将再也不会传出“噗溜,噗溜”的声音。
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书柜发呆。
田阿姨接你回家的那天,那条路黑黑的,你在回去的路上依然忐忑不安,因为你害怕回去后父亲依然还在客厅里,你还要继续忍受无尽的痛苦。
那时田阿姨是不是像你这样,她知道你的父亲已经死了,所以她胸有成竹,她像你现在这样欣慰而畅快。
你回头去看,整件事发生得爽快利落,行云流水得你不相信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
见到雪婷的母亲林飞雁那天,是学校一个学期一次的家长会,也是顺着这样的理由,林飞雁才能顺理成章的没有去工作,而是来小卖部见你。
你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留意到她拖着一条腿,不严重,但是能看出来行动不太方便。走起来总有一边跛脚的样子。
她的样子让你想起许多年前的田阿姨,身上的衣服略显破旧,却掩盖不住她的神采。
‘’雪婷说,你知道我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林飞雁走到你面前面带一丝疑惑对你说。
“嗯,我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我想问,既然你有工作,为什么不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