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和千里之外的家不一样,这里的墙是白的,家具虽然旧你却依稀能看出质量是很好的。
厨房的柜子里摆着好几套餐具,碗碟都是用瓷的。
茶几上用针织布盖着一套茶具,茶几的抽屉里还放了一饼一饼的茶饼。
那是你在明月工作时曾在经理房里看到的物品,白绘云从来不让你们碰到这些物品,你用猜的也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人日常能使用的东西。
田阿姨似乎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十分惬意的时光,你想起阿姨带到你家的那一大摞现金。她似乎很有钱。
一种疑惑又升起来,如果她那么富有,生活得又幸福,她怎么会一个人死在孤独的异乡呢。
你带着这份疑惑清理了整间屋子,行动是驱散焦虑的唯一良药。
事实上就如你在楼下看到那样,田阿姨所住的房子决不是你家那样国企统一分发给工人的宿舍。这里每户都有单独的厕所,还配了一个阳台。当你清理好整间屋子后,这里的干净和雅致才全部浮现在你眼前。
那是雕花立柱的阳台,窗门由涂了朱红色漆的圆形木条组成。家具大都是木做的,没有涂漆的木散发着朴素的美感。房门挂着玻璃穿了长串的珠帘,每到下午夕阳投射进来都在房门对面的白墙上映出五彩的光。
你记起在衣柜里看到的浅紫色上衣,你好像都能看见阿姨穿着那件衣服拿着瓷杯坐在木椅上悠闲自在的喝茶。
那一刻你心底有了一丝自豪感,起码你终于将田阿姨带回了她自己的家。
落叶归根,你觉得阿姨也会感到高兴的。
这里无论如何都比那肮脏的小屋好,无论有没有苏军的尸体埋在那里,都毫不影响那里的污秽。
你对苏军的死亡有时会变成恨意,他埋在那里,死在那里彻底带走了你对小屋仅剩的一点美好幻想。
那里曾经是你和母亲、阿姨短暂幸福生活过的地方,如今你再也不能回去了。
如果能和母亲一起来这里住就好了,就这么想的一瞬间,你的太阳穴一阵疼痛。再睁开眼时,面前的白墙变灰了,珠帘五彩缤纷的光影也变得刺眼,你只想找个黑色的洞穴钻进去。
这是你在来到湛江后才发生的事情,你的心情可以由瞬间从平凡变得无比低落。和煦的阳光一下子变得刺眼,再温暖的床铺也不如坚硬冰凉的地面来得可靠。
这种低落的情绪在今晚延续得如此之长,你躺在床上久久也无法入睡。
于是你坐起来盯着整间房间,衣柜上有两个行李箱,房间的右边角落是一个带镜子的梳妆台,门口入口处是一个带玻璃拉门的书柜。
为了摆脱你脑袋中的低落,你将衣柜上的行李箱搬到了地上,拉链嘶嘶声后拉开了。里面是一些衣服和好几个铁罐月饼盒。
橙色和深蓝色的月饼盒上都有了斑斑锈迹,显示出它们都有些年月了。
你用尽力气,才将那个深蓝色的月饼盒盖子慢慢掰开,里面赫然出现了一张发黄的纸,你小心翼翼的把那张迭了好多层的纸缓缓张开后才发现那是一张结婚证。
“姓名章裕和性别男年龄30岁,姓名田慧生性别女年龄22岁,自愿结婚,经审查和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关于结婚的规定,发给此证。——一九七七年陆月十五日”
结婚证的下方是一张合照,一男一女,红底,显然是一张结婚合照。
年轻的田阿姨脸色凝重,一个男人站在她身旁。
你用手搓了搓照片男人上的脸,因为那男人的脸怎么看你都觉得十分奇怪。他的眼睛似乎只有眼白,一边嘴角不自然的往上斜着,连肩膀也略显歪斜。
低落的情绪果然被你赶出身体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疑惑。
田阿姨已经结婚了,而且她并没有嫁给一个正常的男人,而是嫁给了一个残疾人。
照片中阿姨凝重的神色仍在,她的表情比你现在脸上的表情冷静多了。
压在结婚证和照片底下的是房屋所有权证,你还没怎么见过这样的证书,只是打开略翻了翻,看到证件上写着现在你所在的房屋地址你也明白,这代表着这间房子是属于田阿姨和她的丈夫所有。
最后你拿起罐子,隐约听到一点金属碰撞的响声,才在月饼盒的角落发现了两枚戒指。戒指的颜色已然发黑,那不是铁锈的黑,而是银被氧化以后的灰色,像是灰烬的颜色,焦t黑里闪着一点猩红。
深蓝色的月饼盒里就装了这么点东西,你有点迫不及待要打开那个橙色的月饼盒。
橙色月饼盒似乎比蓝色月饼盒更轻,铁盖子盖得十分紧,你把指甲都磕疼了,盖子才微微起来一条缝隙。
正方形的盖子这一角终于起来了,对面那一角又陷了下去。
这盒子似乎不想让你打开,它打定了主意要帮不在的主人保守秘密。
可是阿姨已经去世了,她没办法告诉你自己的故事了,可你太想知道了。
这份执拗终于打开了盒子,盖子下只见到白色的,黄色的,甚至是浅绿色的纸,厚厚的迭在一起。一张盖着一张,在盒子打开以后,重重被压在盖子里的纸终于飘了出来。
“
慧生,第一次给你写,谢谢你教我还鼓励我。我已怀孕,孩子将在来年六月出生。为记念我们之间的友谊,我希望给孩子起一个带生字的名字,希望得到你的祝福。盼来年与你见面。——惠
”
信件落款没有时间,但看着孩子即将出生,而你又是母亲唯一一个孩子,你能猜到这是许多年前母亲写给阿姨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