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相比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张鄜的反应却显得极为平淡,片刻便将头缓缓转了回去。
&esp;&esp;“让陈勖告诉他,教他不用再惦记他那只猫儿了。”
&esp;&esp;“做什么事都得三思而行,从他把它带进书院的那一刻起,就应想到被我发现的下场。”
&esp;&esp;陈仪脑中浮现起张小公子听见噩耗后崩溃欲绝的情状,不禁开始同情起自家二弟来了,但半晌后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大人打算如何处置那胖猫儿。”
&esp;&esp;“是打算送还给四皇子吗?”
&esp;&esp;钟淳眨巴眨巴眼,有些紧张地握紧了一旁的帷幔,却听见那人回绝道:
&esp;&esp;“不,我看那猫儿倒确实有些灵性。”
&esp;&esp;张鄜语气一顿,道:“今后便交由我抚养吧。”
&esp;&esp;陈仪闻言松了口气,心中颇感欣慰:“如此甚好,甚好。”
&esp;&esp;丞相性情僻静,这十余年来能在主屋过夜的活物简直屈指可数,如果此后有了这憨圆的胖猫儿作伴,想必丞相也能多得一些寻常人家养狸奴的意趣。
&esp;&esp;“噢,还有一事。小人今日午时收到了沈将军的书信,信上说他的军马已至富川,不日后便会返京,届时将会同温大人一同登门拜访。”
&esp;&esp;张鄜“嗯”了一声,似是生了困意。他微微抬了抬手,门口便进来两个垂眉敛目的侍女,一个端着盛药汤的托盘,另一个端着盛补药与凝胶的托盘。
&esp;&esp;陈仪见状便知丞相这是要休息了,便不再多话,拱了拱手就从善如流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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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桌上的短檠灯映着翠色的纱帷,融成一团青黄相间的光,照在烛旁那把沉沉的素色宝剑上。
&esp;&esp;钟淳半躲在帘后,看侍女为丞相宽衣解带,看着看着,不知怎的竟觉得面上有些发热。
&esp;&esp;张鄜虽是文人面相,但却是武将出身,捣过虎窟狼窝,踏过尸山血海,重重衣裳除尽,便现出底下精悍的男子身躯来。
&esp;&esp;他的肩阔而平,背厚而实,仿佛历经了千山万水的般,胸腹上积满了深深浅浅的刀枪疤痕,应是年轻时常年征战所致。
&esp;&esp;但那伤痕遍布的躯体并未显丑陋,反而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美感。
&esp;&esp;侍女为他换上寝衣后,又替他卸了头上发冠。奉上了一盅黑糊汤药。那药不知是各种草材炖的,分明是巴掌大的一碗,浓厚的稠苦味却一点点溢满了整间房。
&esp;&esp;张鄜单手接过那药,仰头一饮而尽。
&esp;&esp;不知那药是否真的苦到根了,他饮完之后面色竟更白了几分,眉间却仍蹙着,许久都不见舒展,不像是被药治好,倒像是被那药治病了。
&esp;&esp;“将五石散取来。”
&esp;&esp;侍女将挂在墙上的紫檀漆银烟斗取下,轻车熟路地往里头添了些东西,便跪着奉给了他。
&esp;&esp;张鄜接过烟斗,闭着眼将其衔入嘴中,一手支着那长长的杆儿,如此吞吐了几回,眉宇间才有了稍展之意。
&esp;&esp;侍女又将屋中哔剥作响的烛花剪了,这才掩上房门齐齐退了出去。
&esp;&esp;“过来。”
&esp;&esp;那人的声音带着股吸完五石散的沙哑,钟淳的后脊毛刹地一竖,再三确认张鄜这是在唤自己之后,才战战兢兢地跳下了床,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esp;&esp;只见平日玄衣高冠的丞相现下正侧卧在榻上,眉眼俱阖,乌发如瀑,少了几分庄重威仪,但却多了几分疏离清冷,仿佛那古画中描摹的仙人一般。
&esp;&esp;这是钟淳第一次如此近地细看张鄜。
&esp;&esp;丞相上朝时立于百官之首,与他这还未加冠的皇子隔了十万八千里,就连下朝时,自己也只能隔着人海远远望见那人被群臣簇拥着的背影。
&esp;&esp;而现下,他竟然离丞相这么近……
&esp;&esp;“……!”
&esp;&esp;还未等钟淳反应过来,他便被张鄜的手给薅住了后颈,随后懵然地落进了那人怀里,周身顿时萦绕起一股熟悉的清苦檀香。
&esp;&esp;他被丞相抱了——!!
&esp;&esp;钟淳汗毛倒竖,此时心中才陡然腾升起一些不合时宜的、作为人的尊严,于是开始小幅度地挣扎起来。
&esp;&esp;“别动。”
&esp;&esp;张鄜二指捏住他的后颈,从桌旁的银盘中取来一瓶金创药和一叠纱布。
&esp;&esp;钟淳全身僵得像块石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esp;&esp;但片刻后,他感觉自己的右爪被人抬起,脚掌上还被人敷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于是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esp;&esp;只见张鄜垂着眼,修长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他的脚趾缝,在那被奴儿黑黑咬得血肉模糊的伤处涂上药,再缠上纱布。
&esp;&esp;钟淳心中又惊又异,忍不住地仰起脑袋,想看看丞相此刻会是何种表情,但那人实在太过高大,脖子都仰酸了,他也只望见了一截清晰而平整的下颔线。
&esp;&esp;待给大小伤口都上完药后,张鄜又取来了一碗泛着热气的药汤,舀了一匙递到钟淳嘴边。
&esp;&esp;“……”
&esp;&esp;钟淳不禁回想起那人方才服完药的痛苦神色,心中对此药的难喝程度已有了一番计较,一张嘴抿得紧紧的,比贴了封条都还严实。
&esp;&esp;“张嘴喝药。”
&esp;&esp;张鄜见那胖猫儿逃避地扭过半个身子,腮帮子还鼓呼呼的,不由伸手捏住了他的嘴套,将他的脑袋拽了回来。
&esp;&esp;不喝!坚决不喝——!
&esp;&esp;钟淳伸出自己刚缠了绷带的胖爪,将汤匙坚定地推开,以示自己的决心。
&esp;&esp;张鄜淡淡地看了他一会,随即便握住他那只带伤的爪子,兀地一捏。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