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股力量拉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那绝望的黑暗中拽了出去。四周的黑暗开始消散,一缕强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猛地吸了一口冷空气,重获新生般,意识也在那一瞬间清晰起来。
当她终于适应了那刺眼的光线,视线渐渐清晰,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熟悉的气息,那温暖的怀抱,让她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离离,离离!”耳边传来李天唯焦急熟悉的声音,满是担忧和心疼,她艰难地看见李天唯满是尘土的脸庞。
“天唯……”她虚弱地喊了一声,而后止不住地哭了起来。
“我在这里,没事了。”李天唯的声音温柔坚定,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试图给她最大程度的安慰。
民国三十八年,春,阴。
细小的尘埃在冷风中飘荡,几棵枯败的树木孤零零地立在街边,枝干像被尘封的记忆般无力地垂下。破旧的建筑墙面斑驳剥落,露出里面黯淡的砖石。街道上偶尔有几个行人,步履匆忙,神情萧索,像极了这座城市的旧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与远处隐约传来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空荡。
“小姐,算个命吧。”
身后传来声音,离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街角处,一个简陋的算命摊子在寒风中格外孤独,摊前坐着一位戴着墨镜的算命先生,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眉,让人看不清他的目光。
“您叫我?”离离问。
“是,听小姐脚步沉重,可是要远行?”
“先生好耳力,今日的确又要远走他乡了。”离离客气的说完便要走。
可是那算命先生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小姐的命格非比寻常,一生虽有波折,但最终必能化险为夷,只是年少时与父母缘浅,”
离离看着那算命先生,慢慢走了过去,坐下。
算命先生继续说,“将来,您会遇到一位命中注定的贵人,您的晚年更是风光无限,福泽子孙。未来,您将子女双全,儿孙满堂。”
原本还紧皱双眉,在听到这句话后,离离反而笑了出来。
“我算对了?”算命先生问。
“您说差了,也许风光无限却再无可能儿女双全了。”
“那小姐为何笑?”
“我是笑我自己,不是先生,先生的话很好,但这不是我的人生,”离离点点头,拿出一张纸币放在桌上,“谢先生吉言。”
“小姐,吉祥话不要钱,拿个符吧,”算命先生手指灵活将一张黄符纸几下对折后,成了一个十分好看形状的纸块,“若您有心,终了前打开,必能了一心事。”
“不用了,”离离思索半刻后,问,“先生您若能算,我只有一件心事不能了。”
“小姐您说。”
“今日离乡后,还能回来吗?”
“能。”
“谢谢。”
算命先生将纸符放在桌角,温和地说,“小姐,走好。”
离离走开两步,又转身回来将符纸握在手心,再次道谢,“谢谢先生,天凉,您加点儿热茶。”说着又拿出一张纸币放下。
离离走后,算命先生桌下忽然响起一阵银铃声,一个小姑娘跳了出来,她面色惨白腮边染红,双目执着地看着离离走开的方向,嘴巴微微开合,发出两个无比清晰的音节,“妈妈。”
2023年台北市信义区富阳街。
她,白衣素裙,双手捧起丹红色的绸带,那片红绸上附着一张以朱砂勾勒成的符纸,她决绝地将绸带缓缓盖于双眼之上。
旁边,一位年轻男子步态沉稳,戴着繁复花纹的面具,身着黑色长袍,袍上血纹利落凌厉,在他的牵引下,女子一步步走向井边,
“灵兮归来无计辩,阴阳相隔若为关,”
男子低声吟唱,声音仿佛从黑暗的深处传来,带着莫名的力量。随着咒音,手里的铜铃轻轻摇响,幽幽回荡。
女子的身体随之微微颤抖,跪坐在井边。寒风吹过,白衣素裙如同幽灵般飘动,井水在夜色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想好了么,柯小禾。”他的声音低沉蛊惑,透入心底。
女子一动不动,紧闭双眼,深吸一口气,平静中暗藏决然的点了点头。
男子微微点头,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伸出手,指尖触碰在她的额头。剎那间,女子的头颅如断裂般猛地垂顿下去,像是一具冰冷沉重的尸体。
男子那骨节分明的苍白手指缓缓移至脸前,慢慢摘下面具,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一双鹞子眼中那淡到几乎透明的眼珠正闪着微光。
假若他日相逢,
我将何以贺你?
以眼泪,
以沉默。
———拜伦《春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