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人一支三百人的队伍趁夜潜入封州,抹杀守城巡逻将士以百计,枭首示众,其余尽数俘虏,入人家,抓平民百姓为质,消息传到展戎这里时,妇孺都被推上了城墙的墙头。
在进攻之前商议防守之计时,展戎就已点出这项薄弱之处。早前封州都督与戎人勾连,交出了城防图,封州又地处边境,一面连山,最宜隐蔽奇袭,即便有所防备,前线吃紧之际,自然是防不胜防。
展戎面色冷峻如冰,周身煞气如阎罗,饶是展连豪常年跟随身侧,亦是有些喉头哽塞,难以言语。他心跳极快,平复了一下才接着禀告道:“右先锋骆义正亲自赶往,附近折冲府已先行一步,将封州围了。战事暂且不会蔓延到外围,现在的难事是,敌军出不来,我们也进不去。城中尽是平民百姓,强攻不得,处处掣肘。”
展连豪小心翼翼地看了展戎一眼,说:“戎人请求暂缓战事,要求我们停止攻势,退兵到瀚城以外。如若不然……便每日在城墙上斩首十人,直至杀尽。”
展戎闻听此言,不由得冷笑一声,眸中尽是不屑之意,嘲讽道:“他们真以为自己好大的底牌啊。”
诸多部将皆不敢出声,展连英抱拳,声音有些低沉,道:“将军,军之为战,为保家国百姓,虽说不可因小失大,但……”
展连英话头一顿,见屋中都是镇西军亲信,才敢接着道:“纵不提此事,现有监军督查,朝廷手眼,若出纰漏伤及百姓,唯恐落人把柄。此后局势,大为不妙。”
展戎抬起眼皮轻轻撩了他一眼,淡淡道:“副将此意,便是退兵?”
展连英单膝下跪,叉手道:“末将不敢!”
若是退兵,功亏一篑,更是落人口角,如今局势,进退两难,实难抉择。
展戎面上丝毫不见怒色,冷峻无俦地高坐主位,把玩着手中的将军令,眸光颇为深邃,平声说:“骆义几日可归封州?”
从属将领上前一步,道:“快马加鞭,最晚明日午时。”
展戎抬头,冷淡地说:“十日之限夺回封州,如若不能,教他提头来见。”
该将一怔,对上展戎目光,立刻叉手行礼:“是!”
其余将领颇有些骚动,如展连英一般叉手下跪,齐声叫:“将军!”
以民养战,可得军心,无论出于何等理由,都绝不可弃一城黎民于不顾。将军铁面无情,他们一向知晓,只是此事,断然不比战场杀伐。
展戎对他们理也不理,眸光一派冷锐,平淡而又冷厉地说:“传我军令,此刻前杀伐,既往不咎,此刻起,我大魏封州损一无辜子民,我屠一城,告知戎人,如若不信,但见分晓。”
说话间,袖手丢出手中将军令,木牌在空中转了两圈,轻飘飘落于面前长案之上,“叩”的一声轻响,刹那间磅礴气势席卷屋中,众人皆是脊梁一凛,莫不敢言,叉手大喝:“喏!”
那将军令击于案上的余音好似还在响。
奉江得知此事时,方出掖州不过数里,距离封州,也便一日之遥。
那后方将领乃是右先锋骆义,已立了军令状。封州失火,自己近在咫尺,展戎鞭长莫及,无可掣肘。
不过片刻思量,奉江就拿出了主意,率兵回马,直奔封州。
机会来了。
好戏开场
魏军大军已覆压到戎境中段,补诸、连仓、荷兹三国均受到大范围波及,荷兹更是首当其冲。
魏朝大军距离连海关,不足百里。
此时大军压境,虎视眈眈压紧了国境内十余座城池,百姓纷纷出逃,民不聊生。
距封州城沦陷,如今已三日。
三日来,封州之内敌人闭城不出,前线亦是踟蹰,果真受展戎威吓,不敢有所动作。
但闭城不出,亦是个难题,骆义顾忌城中百姓安全,不敢贸然攻城。他又有十日军令状在身,展戎一向军令如山,话已出口,绝不容情。这个进退两难的难题,如今落在骆义头上了。
封州城外大营之中,骆义及部下将领正在商议,这三日奉江一直勘察军情,熟悉城境,并未出言。
及至今日,他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消息,又得知了展戎的动作,这才在众人热议之时,开口道:“若强攻不得,不若智取。”
骆义看向奉江:“监军有何高见?”
他来军中这许多日,并不多得兵士真心,魏朝军府乃世袭制,其部员都有极大的忠诚,突如其来的一个监军,绝不是得好的角色。
这也正是奉江一直以来任由展戎摆布的原因,就如之前安排转营,虽是被支出了权利中心,但能跟底层军士近距离接触,以得军心,扭转士兵们对“监军”这一职务本能的成见。
下层士兵与监军之间,并不如上位者与监军之间涉及利益关系,因此只要去除他们心中的成见,未尝不是一大进展。
其他将领的目光随骆义一起看了过来,奉江道:“敌军如今腹背受敌,虽不曾伤我军基底,却也让我方进退两难,若伤及百姓,我们不好交代。若真是不惮时日,困也困胜了,可惜……”
奉江收住话头,看向骆义。重新开口道:“无论如何,敌军只有投降和逃跑的路可走,不如谈判。”
此话一出,营帐中一片躁动。此状不出奉江所料,展戎一向是个铁手腕的将军,谈判是从未有过的战策,这些军人是当真没有想到。
而镇西军,纵使想到了,也不会去做。
有一位年轻小将忿道:“将军有言,大军未攻到连海关之前,不见来使。军令在前,况监军此计,有些灭我军威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