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愿意为哥哥承受的委屈,和哥哥愿意为他承担的责任明明是一样的,都是出自于爱。
爱是一种错吗?
被爱而生出的得意忘形才是错的,谢祈枝承认自己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又不想反驳应淮了,因为他根本什么都不懂。
谢祈枝还记得小的时候,哥哥也不大,和现在的自己差不多。亲戚们带了一个很烦人的男孩来家里做客,他大吵大闹,要哥哥把他房间里的水晶小马送他,哥哥没有同意,他啪的一下把它砸碎了。
那是谢祈枝第一次见到哥哥生气,是那种很克制的脾气,却依然尖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男孩从沙发上扯下来,问他是谁家的孩子,有没有教养。
妈妈没有站在哥哥那一边,她让他给亲戚低头认错,反问哥哥有没有教养,清不清楚谁是主,谁是客?
谢祈枝不喜欢这样,想了个办法捉弄那个男孩,男孩惊吓过度昏厥了,大人尖叫着围上去,谢祈枝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得太出格了。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叫适度,什么叫克制,他至今仍是这样,摇摆在乖巧与任性之间,喜欢和讨厌总是会滑向极致。
那天谢祈枝一直在害怕,尽管没有人责骂他,妈妈也没有像教训哥哥那样教训他,问他有没有教养,知不知道谁是主谁是客。
后来,他听到亲戚们在饭桌上议论自己,说他一年的医药费要花几百万美金,真是大手笔,当他们问到你们有没有在执蓝身上花这么多钱时,爸爸沉默了。
听到妈妈和爸爸商量要不要把他送回福利院,她觉得谢祈枝表面不声不响,性格却太偏激,害怕他们累死累活最后养大了一个仇人。
谢祈枝终于明白为什么没人问他是主是客,因为他哪个都不是。
同样在听的人还有哥哥,他牵着谢祈枝的手,低下头说别害怕,我教你怎么办。
当夜,谢祈枝发高烧,妈妈坐到床边摸他的额头,谢祈枝吃力地坐起来,靠在她怀里小声问:妈妈,我是不是快死了?
妈妈抱着他,迟迟没有说话。
谢祈枝咳嗽得厉害,边喘边说:如果我死了,你会想我吗?妈妈……我好难受,我怕明天醒不过来,以后都没机会在叫你妈妈了……
谢祈枝没有哭,来自上方的眼泪凉凉地滴到他脸上,就和哥哥说的一样,妈妈性格急躁,待人严苛凶悍,但她一定会心软。
报复亲戚家的男孩也好,骗得妈妈的同情留下来也好,都是哥哥亲口告诉他要怎么做的。
他不是只会麻烦哥哥,要他一味地容忍和照顾自己的拖累。谢祈枝很清楚,他和哥哥之间,是互相包庇的关系。
陈旻悄无声息捡起球,“白毛怪的哥哥居然不帮他还把人骂哭了”这诡异的场景看得他如坐针毡,把球还给体委就想溜。
应淮察觉到,掠他一眼,揪着陈旻的后领把人拽回来,右手揽在他肩上,低头问:“我让你走了吗?”
陈旻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扬起头,色厉内荏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刚刚不是说过了,”应淮说,“道歉,还是还手。”
“道歉吧。”谢祈枝开口,刚哭过的嗓音有些发颤。
陈旻一咬牙,居然真的道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踢到你的。”
谢祈枝歪头看他,此刻才意识到陈旻一直磨磨蹭蹭在球场等着,居然真是因为误伤了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陈旻别开头,别别扭扭地问:“差不多行了吧?”
“不止这个。”谢祈枝突然说。
夏风挑起他的额发,他低下头,用手背蹭了蹭湿淋淋的眼睛,擦去那些多余的、他并不想让人看见的水光。
再抬头时,他看了一眼应淮,又转向压在他手臂下的陈旻,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对你在背后议论我、抢我水杯、给我取外号,还有刚刚踢球撞到我这四件事,向我道歉。”
应淮松开手后,陈旻走了。
谢祈枝走到台阶上坐下,撸起裤腿看膝盖的伤势。
他皮肤白,青紫色的淤痕十分显眼,擦破皮的面积和手掌心的差不多大,还未结痂,在往外渗血,走动的时候很容易粘在裤子上。
好像越来越疼了,还有点痒,像蚂蚁在啃食他的伤口。
应淮跟过来,阴影覆盖住谢祈枝小小的身影,对他说:“别坐这儿,起来。”
无名火涌上来,谢祈枝蹬腿踹了一脚空气,生气地说:“我膝盖很痛,不想走路了!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我带你去校医室。”
“我不去,”谢祈枝仰头瞪他,“我都说了我很痛!”
气汹汹的,应淮怀疑,但凡他没摔伤,都要躺下去撒泼打滚滚上几圈。
应淮戳了一下谢祈枝汗湿的额头,有些好笑地问:“不走路,抱你去要不要?”
谢祈枝狐疑地盯着他,他不相信应淮,这个人铁石心肠,之前连牵一下他都不愿意,怎么可能会抱自己。
可他居然真的蹲下了。谢祈枝一秒都没有犹豫,站起来靠上去,像只树懒一样搂紧应淮的脖子,微凉的脸颊贴上他耳廓。
反倒是应淮因为他过于迅速的行动愣了一下,不太适应地偏开头,问他:“不撒娇了?”
谢祈枝哼了一声,当做回答。
应淮站起来,往谢祈枝腿上拍了一下:“膝盖分开一点,别蹭我衣服上。”
谢祈枝挂在他身上说:“我分开了!”
应淮往下看一眼,托着谢祈枝的屁股叫他:“小短腿。”
谢祈枝回击道:“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