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言之‘缘’,自是冥冥之中天定,你我又怎能看穿?”
“是吗?”颜玉央不置可否,却没深究。
可裴昀脸色渐渐凝沉了下来,她冷然质问道:
“方才玉公子明明未中酥筋软骨香,为何坐以待毙,不出手反抗?”
那杯酴醾酒她是假饮,他却是真喝,起初她以为他着了道,可他此时安然而立,分明是未曾中毒。
颜玉央神色不变,不紧不慢道:
“我既已请托云少侠一路相护,又何需亲自出手?”
“是不需出手,还是不能出手?”
方才同骑之时,她趁机探过他的脉搏,如今他体内真气大乱,凭空有两股蓬勃之力互攻互斗,纠纠缠缠,处境极为凶险,以至于他此时气虚体弱,元气大伤,一旦妄动内力,非有性命之忧不可。
怪不得此番见他,他一直面无血色,隐有病容,原来当真旧疾复发。
“是又如何?”颜玉央神色淡漠。
“前路还不知有多少亡命之徒,阴谋诡计,玉公子这般拖着病体东奔西跑,实属胆色过人。”
“云少侠既与我前约在先,莫非会见死不救?”
“有我在此,自然会护玉公子周全。”
裴昀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
方才客店鬼八仙动手之时,他岿然不动,坦然受之,她心跳得几乎骤停,那是来自于血脉中生死蛊的警告,逼得她想也未想几乎是本能地救下了他。她定定盯着他的双眸,而他亦淡淡回望她的目光,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千种不可言,万种不可说。许多粉饰太平的假面,已是摇摇欲坠。
此时漫天乌云弥散,弯月初升,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二人皆是衣发湿透,狼狈不堪,一阵夜风吹过,打透湿漉衣衫,冰寒刺骨。
颜玉央胸腔颤了又颤,强自将咳意忍了下去,湿漉的碎发紧贴在他额角,一滴雨水从鬓边沿着他惨白的面容蜿蜒而下,他毫无血色的唇边缓缓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接下来一路,便要多多仰仗云少侠了。”
裴昀瞥了一眼他摇摇欲坠的身躯,心头怒起,是,现今她非但不能杀他,还要千方百计保护他不可,当真是荒谬至极!
她忿忿瞪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便走。
“云少侠去哪里?”
“生火!免得身娇体弱的玉公子风寒侵体,在此一命呜呼了!”
夜色静谧,一团热亮的篝火燃烧在湖畔沙地之上,二人砍树枝做架,垂外衫做屏风,一人一端,各自烤火干衣。
裴昀正盘膝闭目运功调息之际,忽听身旁那人骤然开口:
“云少侠难道丝毫不好奇,我想寻的人是谁吗?”
裴昀身子一僵,语气平平道:“我对旁人私事,一向漠不关心。”
“此人与你有诸多相似之处,也许你与之相识也说不定。”
“人有相似,不足为奇。”裴昀慢条斯理道,“玉公子不妨说一说,那人姓甚名谁,相貌几何?”
外衫垂地如帘,火光将彼此身形清晰照影其上,她眼见他伸手探入怀中,似是要取何物,她唇边不禁溢出冷笑,他如今手里还能有什么把柄要挟她?无用的紫金锁钥石?假的断肠丹解药?还是那张可笑的卖身契?
然而下一瞬,只见他拿出了一柄梳子,无需看见实物,裴昀便已心知肚明那是什么。
“我不知她真名,亦不知她真貌,她没留下只字片语,唯将此物还给了我。”
裴昀心头重重一跳,旧日回忆,纷沓而至,如潮水般将她从头到脚淹没,叫她一时无法呼吸。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平静湖水,随风起伏的浩荡芦苇丛。此情此景让人不禁想起昔日关山月下,青海湖边,那绝处逢生的万般欣喜与怦然悸动仿佛还在昨日,可一转眼,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