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管不顾,认为在这个年龄,撒娇仍可解决一切人生难题。
夸张到什么程度呢,他们一共三头?牛车,前两头?载着人与银两,后?面一头?什么也不放,专给五娘堆叠起了各色裙子,褥子。
温禾安听完,沉寂半晌,觉得这实在是个棘手的难题。
她悄然将车帘掀开?一看,见崎岖的山道上,有?不少这个时节套上牛车,从州城中赶往外岛收购皮毛,药草和春茶的商队,他们混迹其中,丝毫没有?令人起疑的地方。
放下车帘,她低头?沉思,索性将陆屿然那?日给的腰牌拿出来,目的明确地在里面翻找起来。先是一面铜镜,再是篦子,铅粉,青黛和几盒香粉,又是王管家叫自家夫人置办的女子手帕,缠花披袖和银球软靴。
陆屿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搭着手好整以暇地望着。
温禾安将铜镜放在另一面长椅上,自己则半蹲下身摆弄那?些堆在一起的瓶瓶罐罐,裙摆如同花瓣般叠在绒毯上。她用?根七彩缎带缠上柔软的发丝,将它们用?篦子
梳得齐齐整整,绾成个娇俏的随云髻,用?手指沾上口脂,均匀涂抹在饱满柔软的唇瓣上。
再点了点花粉在双颊上,渐次晕染。
甜滋滋的沁人香气开?始在车内飘荡。
“我只能尽力试一试。”她起身,色泽鲜艳的唇翕张,声色变得清甜:“杀人放火,拷打审讯乃至千里流亡我倒是都干过,这样的尝试还是头?一回。”
“总感觉有?些别扭。”
温禾安低低叹息,当着陆屿然的面将开?了双面的刃片塞进?袖里的隔层中,那?雪亮的色泽从陆屿然眼底滑过,紧接着是一根软鞭,发丝般贴上她的腰身,被?垂地的披帛遮得严严实实。
她尝试着动了动左臂,发现只要不做大动作,已经?没有?痛感了。
温禾安安安静静坐回陆屿然对面,眼瞳灵动如点星,问:“像不像。”
她顿了顿,试探着喊他:“阿兄?”
陆屿然霎时回神,若不是亲眼见眼前这少女袖里藏刀,腰上藏鞭,不知哪里兴许还揣着瓶毒,他险些要被?神乎其神的描妆技巧和这双乌溜溜宛若晨露般坦荡无邪的眼睛骗过去?。
可他现在只想笑。
冥冥之中,又觉得自己很是危险。
陆屿然见过温禾安很多面不同的模样,她杀人于千里外,血溅百尺;她拍案而起,威仪万千;她的全然热情,偶尔的迷糊,以及满腔冷酷。
他很想知道,重重面具下,哪个才是真正的温禾安。
牛车停了下来,外边传来车轱辘陆陆续续的碾转声,温禾安与陆屿然彼此对视一眼?,均保持静默,直到有护卫在外高声恭请:“公子,姑娘,我们到了。”
温禾安这才弯身掀开车帘扫了眼四周地貌,随即站起来,素手?拨开幔帘,踩着外面护卫架在?地上的杌凳,拎着裙摆走下去,抢在?陆屿然前头,显得兴致冲冲。
商淮和罗青山两人原本就穿得不张扬,于?是没换衣裳,倒是画仙余念与苏幕终于?把常年不变的雪色长袍褪下,换上了绛紫与鸦青,五官的迥异立刻变得明显,不需要?再?用耳坠分辨。
“怎么回事?”
温禾安用手?遮了遮头顶的日?光,跺跺脚,兔毛软靴上缀着的银铃铛跟着叮咚错落的响,声音清甜的带着丝抱怨,如噀玉喷珠:“前头不是还有路吗?怎么就停了?”
出来之后,她才发现,这是一处被山谷环围的狭长小道,他们和前后的车队大约五六支队伍都堵在?这里?,不知为何都没有再?往前行。护卫是自己人?,见四周商队里?都有人?三三两两看过来,慌忙解释:“外岛在?深山里?,过了这截路,前头的都不好走,全是碎石子,牛车上非常颠簸,从前我们商队到这就会停下来徒步穿行。”
温禾安看似伸手?遮日?光,实则从指头的缝隙里?观察山谷的情形,看了一会,她泄气了,扭头问护卫:“还有多长的路?”
“不远。”护卫生怕她闹事似的:“步行只需一刻钟。”
温禾安看着这一幕,再?不动声色看看后面伫立的另几名护卫,尽管他们并不说话,气势平平,可眼?神里?的劲不同,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们这支队伍里?,大概只有这个?护卫是真的杜家人?,且和杜五娘接触过,只是现在?不知被施了什?么法,看她俨然就像看杜五娘,没意识到主家换了人?,所以种种反应都极其真实。
“罢了,走就走吧。”
温禾安踢着脚下的碎石子,满捧杏花织缎的披帛从臂弯里?垂到地上,柔软得像云彩:“这是我与阿兄头一回出来为家里?做事,不能出半点岔子,你们都打?起精神来。”
话虽如此,在?场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整支队伍里?,看上去最没精神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小娘子了。
这句话,也不知是对护卫队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护卫大声应是。
商淮和罗青山才要?来找他们两,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
罗青山看着她大变活人?似的,眉心点砂,纯真烂漫,连小女?郎的娇俏口吻都煞有其事,下巴都惊得掉下来,商淮反应快,用手?淡定地将?他张开的嘴捂回去,低声说:“我知道你们巫医足不出户,没怎么见过外头的世面,这位二少主本就不一般,你想想她从前解决的那些人?与事,心中就有数了。别大惊小怪的,小心露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