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鸦青色的睫毛浓密,天生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感,这?种特质在此时更?甚,开口时声音凝霜,微哑:“去把楼里的两位九境弄下来?。”
宿澄进?去叫人了。
商淮有点摸不清他的想法,但直觉陆屿然现在有点危险。不知道这?两位在聊什么,怎么还能给他大半夜的聊出火气来?了。
罗青山提着药箱,踌躇不已,不知是原地等候命令的好,还是知情识趣自?己上前的好。
“温禾安。”陆屿然解开肩上系着的鹤氅,将它随意丢弃在雪地里,偌大的结界与他的身躯为中心扩散出去,前所未有的九境威压肆无忌惮朝外?扩散,垄断,同样带着不容抗拒的凌冽之意。
他眼?瞳冷淡至极,一字一句道:“给我个承诺
。你此生绝不无故杀害任何巫山子民。”
温禾安回身看汇聚在脚下淡金色的灵光,难得怔然,张了张唇:“我不会无故杀害任何人。”
陆屿然颔首,不知是对?她感到服气还是对?自?己感到服气,一个字都不想多说?,他垂下眼?,指了指地上已经成型的金色灵阵,道:“进?去。”
其实不用温禾安有所动作,金色灵阵已经自?动扩开,将她的身影完全笼罩。
陆屿然转身面向被喊下来?的两位九境,他们彼此面面相觑,在顶级九境死亡般的气息威压之下几乎是屏息着踏进?那座金色灵阵中。
谁都知道。
这?是解除九境封印的灵阵。
商淮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是他第一次见陆屿然如此出格,感觉自?己好像踏在云雾之中,没有实感,他伸手摁了摁自?己额心,定了定,在他褪下手套之前开口:“陆屿然,你——”
陆屿然眼?皮微掀:“我有分寸。”
温禾安站在金色灵阵中心,眼前是雀跃浮动的气浪,张狂肆意的鎏金色泽占据了所?有视线,这让她看不到外面三位九境的存在?。
她承受过修为被封的痛苦,那时具体?是什么情状,她记不太清了。现在?想起来,脑海中只有铺天盖地的晕厥感,搅得?肺腑颠来倒去,艰难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眼前的地面,一片粘稠的,似乎永不止歇的血色洼地。
比起身体?上的痛苦,那种多年来努力积攒,好不容易攒下的一切东西都被轻而易举夺走,连修为也不能幸免,明明深刻的情绪在?四肢百骸发酵翻涌,却根本无济于事的感觉更为锥心刺骨。
因为被沉重的铁链一压,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而现在?,金光从灵阵外沿漫进?来,接近她,往上升时,炸出?一蓬蓬没有温度的火花,天女散花般钻进?她的身体?里,覆在?被锁住的经脉上,如文火煮冰。整个过程没有丁点痛苦,舒适是唯一的感觉,连绷了很久的神经都?得?到了最为细致的安抚,渐渐松弛下来。
那日失去的东西?,都?在?随着这种变化回来。
温禾安握了下手掌,她不是个会在?困境中莫名乐观的人,在?她原有的设想中,有很多种突发的状况,可能会发生更加糟糕的,不好的事情,为此她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知道,能从归墟出?来,能有恢复如初的机会,哪怕等待的时间稍微长一点,也已?是莫大的幸运。
不是每个人走错了路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因而今日这一出?,她始料未及。
最为焦灼的时候,她不是没有想过找陆屿然。
只是人得?有分寸,将心比心,她自?己也不喜欢得?寸进?尺的人,再则就是,双方利益冲突,她许不出?天大的好处,陆屿然不可能给巫山平白招回个敌人,他不会帮她。
但这确实是陆屿然第二次帮她了。
温禾安在?阵中想了好一会,感觉往哪方面想都?有问题,她很少欠下这样庞大的难以还清的人情债,细细思量了很久,也还是有点不知如何偿还。
整个珍宝阁外围都?被偌大的结界包裹住了,外面的人探不进?来,楼里的人也出?不来,在?场除了个金光灿灿的灵阵和两棵盛满了雪,枯黄叶片上还挂着冰棱的枇杷树,就只剩下神情不一的三个人。
商淮眉心紧皱,罗青山抱着药箱发呆,林十鸢若有所?思地拨弄自?己手腕上挂着的碧玉镯子。
直到某一刻,法阵停止,处于灵阵外围负责解封的三人前后踏出?来。隶属珍宝阁,在?林十鸢手下做事的一男一女均是沉默,表情收拾得?十分到位,只是一双眼睛偶尔在?陆屿然身上停留时闪着熠熠光亮,露出?藏都?藏不住的好奇之色。
巫山帝嗣亲自?下场给天都?二少主?解开封印。
这意味着什么。
巫山和温禾安已?经达成?某种共识了吗?那等温禾安顺利回到天都?,三家鼎立的局势岂不是会有所?改变?
如果不是,那就更令人寻味了。
陆屿然去归墟救下温禾安,帮她解除封印,如果都?是个人行为……极其荒谬,经不住深想。
灵阵中心终于传来动静,在?场诸位都?暂时摒除杂念,朝阵心方向抬眼看去。
脚步声渐渐靠近,轻缓得?像落叶沙沙坠地的声响,一只手拂开淡金色的灵力光点,紧接着,一张如画般的女子娇靥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温禾安站定时,九境气息如荡漾水纹,以她为中心缓慢扩开。
其实九州修士们之中一直流传着某种说法,修士的气息在?某种时刻最能反应出?自?身的性格。陆屿然方才泄露出?的气息就呈现出?碾压一切的姿态,几近硬摁着人的脊骨驱使着臣服,很符合巫山帝嗣的身份与冷淡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