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如何讶异,骨子里的教养还是让他下意识彬彬行了个礼,问:“二少主?,你?这是要上?哪去?”
温禾安背着手,同样诧异地看他,坦荡笑道:“准备晨跑,顺便观察观察周边情况,你?呢?”
罗青山这下知道她?这身衣裳是为什么准备的了,他看了看院外?还没干透的泥泞路,道:“我?、也是。”
既然都是一个队伍的人,碰到一起就碰到一起了,特意避让的话?,反而显得多余矫情。
两人找了条被大树遮蔽,相对?干爽点的小路,顺着小路直上?山腰又绕回来,大概有六七里的样子。
他们晨跑的习惯都是一样的,安安静静不说话?,一时间只能听见脚步和呼吸声。
直到温禾安在山里遇见七八个结伴来挖药材的孩子,这帮孩子离得近,但看上?去关?系不太好,明显分为两个帮派。
一边看上?去是趁着大人还在睡觉偷跑出来的,蓑衣雨具都披着,个个手里都挎着篮子,养得还算是精细,此刻站前头的那?个很是愤怒,瞪着眼看另一个:“都怪你?,忽悠我?们起个大早来挖松灵,结果?根本没有!你?骗人!”
其他几个跟着他气势汹汹地喊:“死骗子。”
“我?再也不让阿娘给你?们送饭送菜了!”
“我?再也不让阿爹送你?们去医馆了,看病秧子闻央怎么办,我?阿爹说,没人给他解毒,他就要死了。”
“我?,我?再也不让我?阿兄去给你?们修屋顶了。”
孩子们七嘴八舌,家人昔日的施舍现在好似成了在伙伴们炫耀的资本。
这群五六个孩子说完,还没见另外?三个给自己道歉呢,倒是先见到了靠在树下的温禾安,她?一副被他们说的话?气着了的样子,脸腮通红,拳头都捏住了,一脸你?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的神情。
前头那?个小孩怔了怔,很难为情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梗着脖子凶人:“看什么看,你?听不懂吗,我?们被他们骗了!”
说到后面半句,这小孩都快破音了:“我?们一整晚都没睡,还没挖到松灵。”
“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温禾安才一口气跑完半圈,鬓边的发都湿了,半弯着腰喘息着,眼睛却圆溜溜睁着,里头燃烧着怒火:“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们不是好伙伴吗?”
小孩顿时炸了锅:“谁和他们是好伙伴,他们父母都死了,靠村里养大的,我?们才不是。”
“是、是,闻梁还老是糊弄我?们,他狡猾!”有个小萝卜头指着对?面最为沉默寡言的小孩,激动得都开?始口吃了:“他老骗人。”
温禾安眼睫颤动,好像一句话?也没听进去:“胡说,我?看你?们才骗人。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这下小孩子的怒火全部都攻向了她?,吵到人耳朵一片嗡鸣:“你?是外?乡人,你?什么都不懂。”
最后是个半大的孩子拉住了他们,他哼了老响亮一声,颇为自傲地道:“没事,他们是外?乡人,进来收药材的,我?们回去告诉阿爹阿娘,不将药材卖给他们。”
他一副要将温禾安牢牢记下的样子,带着六七名小孩从眼前晃过去,温禾安不在意这种小孩之间的放狠话?,她?只是偏偏脑袋,看向剩下那?三个一直被骂的小孩。
他们没戴蓑衣,鞋上?全是泥巴,因为需要来回在树枝草丛中穿梭,脸上?湿漉漉的,糊着冰冷的蜘蛛网,不知名的虫卵,只剩眼睛还眨巴眨巴的。
两个男孩,一个女孩,年?长些?的是哥哥,应该是孩子们口中的闻梁,面对?突然站出来帮他们说话?的温禾安,也拧着脸满脸警惕。
躲在最后面的女孩子应该就是中毒的闻央,看上?去怯怯的,脸格外?白?,但是很瘦,像具骷髅架子。
温禾安朝他们亲近一步,闻梁立刻拉着另外?两个倒退了两步,眼睛和黑葡萄一样,确实比同龄的孩子更成熟些?。
他拉着弟弟妹妹要走。
温禾安半蹲下来,看了看闻央隐隐发乌的唇色,眉心微挑:“你?中了乌苏?”
闻央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闻梁一下停住了,转身看向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好像在说:你?怎么知道。
温禾安这么多年?有关?毒的医书也不是白?看的。
一边的罗青山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她?已自顾自变戏法一样唱了一出戏,此刻被乌苏的名称拉回神思?,那?神情,别提多震惊了,他不由自主?地道:“二、五娘还会解毒?”
“自然。”她?朝罗青山狡黠地眨眼,随意捏了个人物出来:“阿叔教过我?。我?们杜家子女,怎能对?医术毫无涉猎。”
闻梁终于开?口,眼中全是谨慎,声线尚带着半大孩子的青涩:“你?能解这个毒?”
温禾安与他对?视,道:“我?自然能。但是现在,你?先将弟弟妹妹带回去,她?今日淋了雨,不能解毒,你?明日可以来找我?,我?住在东村村头第一户,门口有两尊烂了鼻子的石狮子守着,你?知道的对?不对??”
闻梁无声点头,最后看她?一眼,拉着弟弟妹妹,和猴子一样晃入山林里,眨眼没了踪影。
回去的路上?,罗青山还是满脑子的问号,他觉得自己于这块真不是个聪明人,若是自家公子来,必然一眼看穿温禾安的所?思?所?想。
温禾安似乎能看透他在想什么,同他解释:“非是我?要插手村子里的官司,只是我?们初入山镇,与这里头的人又有利益纠葛,大人们都是混了多少年?的人精,见我?们年?轻,第一次出门,许多情况根本不会如实相告。若是问得太细,又恐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