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之后的计划,是一字都没提及。
“让他进来。”陆屿然将那叠纸漫不经心丢到?一边。
罗青山火急火燎提着药箱进来了,他已经从商淮嘴里得知了大概的状况,才踏进门,身体还在谦谦有礼地行礼,眼神已经飘到?了陆屿然随意用白绸一裹的手掌上去了。
对修士而言,流些血是最不值一提的伤,可?陆屿然此时?情?况与别时?不一样,他的血也和常人不一样,罗青山不免有些紧张。
他二话没说就挑开药箱上的暗锁,道:“我替公子重新包扎。”
“不急。”陆屿然倏的开口:“我还有件事要请教你。”
罗青山被他的“请教”二字惊得脊背发寒,他到?底不敢如?商淮那样放肆,当下屏息:“愿为公子解惑。”
陆屿然站在窗牖边,背对日光,斑点状的光落在他衣袖上,像流动的水纹,此时?,他正将这捧水撩开,露出其下劲瘦的腕骨,及腕骨之下形状明晰的经络肌理。
罗青山凝神一看,不由哑然。
前段时?间种下的引雪蛊一动不动,半点起伏也无。
他急急用医师的素线将蛊虫引出来,发现它?已成?了颗石头,枯败黯淡,表面死灰一片。
“什么意思?。”
陆屿然望着这一幕,好?似遇见了一生中最大的难题,他在原地定了一会?,故作镇定,食指搭在胀痛的眼窝上,沉声问:“失效了?”
罗青山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他默然片刻,犹疑不定地回:“公子这是第四次用引雪蛊了,蛊虫汲取完自己能汲
取的情?绪,就失了生机……”
就像人拿着一只陶碗盛水,碗只有那样大,注定只能盛一碗的水,再多就不是碗能装得下的了。
他踌躇半晌,细思?后觉得自己为了帝嗣的身体,仍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公子,恕属下直言,若心绪起伏至蛊虫难控,您是否考虑闭关扫平心魔。”
陆屿然站在原地,看起来还是那般样子,甚至有些松弛,只是眼尾弧度渐渐朝下压,压得极冷,冷到?罗青山想要为自己的冒昧告罪,他却只是盯着长脚壁柜上一只花瓶看了会?,并无动作。
心魔。
陆屿然敲着桌面,心中一时?难得又躁又乱,下意识用指骨去碾蛊虫待过的位置,想到?温禾安的脸,只觉棘手至极。
他情?愿是自己生了心魔。
书房里陷入一片难言的死寂,陆屿然?不发话,罗青山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屏息为?他?取下手掌上的白绸。
掌心那道当中被锋利刃边横划而过的伤口上裹着层灵力,堵了大半的血,但仍有细小血线见缝插针地渗出来。
呈现出极为招摇的猩红色泽。
罗青山见状立刻蹙眉,不敢大意?,将特制的药粉洒在掌面上,出于医者本能,禁不住道:“公子,您才从那边出来,这段时间不能再流血了。”
他?见陆屿然?仍是副冷淡不以为?意?的样子,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操碎:“即便是有特殊情况,公子也该第一时间唤我过来上药。”
陆屿然?回他?寥寥两字:“知道。”
等伤口重新包扎好,罗青山就要告退,抬眸间见陆屿然?正看过来,浓黑睫毛微垂,下了封口死令:“蛊虫的事烂在?心里,一个字都不准透露。”
罗青山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在?心里重重叹气,恭谨应了个是,关门出去?了。
陆屿然?踱步到?壁柜前,眼前正摆着两个细长颈描花白瓷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枝才从枝头剪下的墨梅和冬珊瑚,别有生趣。
温禾安以前喜欢摆弄这些,只是她不讲究文雅,更喜欢生命力蓬勃,开起来一团接一团的花材,小黄香,勤娘子,月丹,蓬莱紫,更甚至狗尾草都能玩出花样。
陆屿然?是捏着鼻子认下的这门婚事,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不受控制的轨迹,他?对任何突然?出现在?自己领域内的事物都抱有反感之心,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同?样能搅得九州风起云涌的敌人。
这意?味着他?要在?多如牛毛的繁杂琐事中抽身和她周旋,要时时容忍身边存在?一个威胁性极强的人,你明知这人别有目的,明知她笑靥如蜜心藏剧毒,却不得不重复着斗智斗勇,见招拆招的无聊步骤。
他?一天都难以忍受。
后来温禾安离开巫山,回到?天都,他?又尝到?这种难以忍受的滋味,不过因?为?有心克制,所以情绪不重,总觉得皱皱眉断了就断了。
在?最开始听到?一些有关温禾安和江召的风言风语时,他?找罗青山拿了引雪蛊。
从此世界骤然?清净。
之后应对任何一件事,他?照旧从容自若,游刃有余。
陆屿然?从未想过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没一会,商淮叩门进来,他?脸色有些一言难尽,难得语塞词穷,看向陆屿然?,低声说:“你出去?一趟吧——阿叔来了。”
能让商淮在?陆屿然?面前规规矩矩叫阿叔的,这世间仅有一个。
陆屿然?回身看向商淮,后者摊摊手,道:“我没收到?任何消息,突然?来的,半刻钟前到?了酒楼,听说你在?处理探墟镜的事情,压下了想要通报的人,说等你有时间再见。”
他?想想觉得不对,还是觉得要上来告诉陆屿然?一声。
同?时心中腹诽,难怪那群老古董引而?不发,今早上居然?破天荒的一句废话都没说,原来是早知这个情况,找了最佳说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