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之后,唐棠再没有见过时竟遥。她被唐云拘在屋里,被勒令不得取下眼上的纱布,看不见东西,就连洗漱吃饭都困难,加上她着实有点晕船,只得老老实实地窝在房里。
为了照顾唐棠,天船放缓了速度,五天之后的早晨,他们才从青山派到了松云。
天边方才破晓,天船越过山丘,有侍童给牧行之指:“看,那就是松云城。”
那是一座巨大而繁华的城池,刚刚从夜色中醒来,从天船往下看去,街市热闹得不得了,车马行人挤在一块,让人轻而易举地想到了“人间烟火”这个词。
侍童无不羡慕地说:“松云城里什么都有,又热闹又好玩……唉,可惜我们一年到头也下不了山几次。”
修真界中人,总是刻意避开俗世凡尘。
一是年岁不同,修炼之人寿岁长久,凡人一生不过百岁,而对于仙人来说,百岁也不过方才成年。仙人看凡人,就如同凡人看蜉蝣,不过短短数十载,又能有何感想?
二是修真之人往往斩断凡尘俗世的牵挂,一心追求大道,凡人的烟火气对他们来说是不必要的负担,特别是心智不坚定的小弟子,更要严令禁止,以免他们沉迷凡人取乐之事。
因此,修真界几大门派世家虽然管理统辖凡尘的几大城池,却又与他们泾渭分明,保持距离。
整个修真
界可以按照地域和势力分为四门一派、两族一谷,其中两族就包括京畿杜家和松云唐家,唐家的家徽家训都由此而来,松云依附唐家而生存,而唐家则世代守护管辖松云。
松云城如此繁华热闹,看来唐家把松云治理得很好。
牧行之扶着桅杆往下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身后一声:“牧行之——过来!”
是唐棠又在唤他了。
牧行之进了屋,只见唐棠坐在窗边,银白色的发丝在和煦朝阳里闪着微光,她眼睛上还蒙着纱布,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
“唐小姐,您有什么吩咐?”
唐棠问:“方才听到你在外面与侍童说话,我们到松云了?”
“嗯。”牧行之说,“现在已经在松云城上方了。”
唐棠说:“那到唐家还需要一个时辰。”唐家虽然管辖松云,但并不住在松云城,而是在松云之外鹤壁城交界处的松云山上。
唐棠想了想,把手里的册子扔给牧行之,支使他:“反正现下无事可做,你读这个给我听听。”
牧行之接过来一看,是一本快被翻烂了的书,但并不是市井常见的那种样式,它的封皮是牛皮做的,上面用鎏金绘着白鹤金松的唐家家徽。
唐棠说得轻巧,牧行之还以为是故事书,当场翻开一页,却愣在原地:“这……这是剑谱?”
唐棠理所当然地点头,说:“上面绘着唐家家徽,不是剑谱还能是什么?”
牧行之快速地翻了
几页,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这本剑谱的精妙之处,他手指攥着书脊,力道大得指节发白:“这是唐家剑谱,我不能看……”
每个门派家族都有自己的立身之法,像是唐家这样的千年族氏,无论是剑法还是修习功法,教养子女自有其规定,即使是最基础的剑法也关系着修习根基,不容外泄。
抬头望去,唐棠面色平静,这位娇生惯养的唐家大小姐似乎完全不知道将家族传下的剑谱给外人看有什么不妥,甚至表情还有点不耐烦。
她也不找什么借口了,直接说:“就你那两脚猫的剑法,我把你带回家哥哥姐姐还不笑话我?快点,我让你念你就念,哪里那么多话,你不想学?”
牧行之自然是想的。他在青山派那么久,自小就明白在这个世界没有实力只能任人宰割,更是迫切地渴望提升实力,唐棠送上门来的剑谱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抓起剑谱,一字一顿地念:“立剑或平剑向前直出为刺。力达剑尖,臂与剑成一直线,剑刃朝上、下为立剑,剑刃朝左、右为平剑——”
早晨的凉风顺着窗户跳进屋里,伴着牧行之低低的声音,唐棠倚在塌前,拢上披风,朝阳愈来愈盛,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像是个小太阳在发光一般。
很好。唐棠在心里给自己鼓掌:小可怜养成第一步,大功告成!
……
等到天船在唐家落下时,前一刻唐棠还记得嘱咐牧行之
跟紧自己,后一刻她就完全顾不上牧行之了。
原因无他,唐棠刚一下了天船,立刻就被浩浩荡荡的唐家人给围了起来——如果不听唐家人话语里的心疼爱护,光看他们凝重的脸色,还以为是来找唐棠寻仇来了。
“棠棠!你终于回来了!”
“以后想出去玩就跟我们说啊,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在外面遇到事情怎么办?”
“棠姐姐你怎么狠得下心扔下小雨在外面玩?小雨一个人在家里等你等得好辛苦……”
“棠棠,青山派的事情我们都听说过了,你别怕,这次青山派一定要给唐家一个交代!”
有人欣喜有人埋怨,有人心疼地上前扶住唐棠,有人趁机撒娇卖惨,更多的人神色凝重,义愤填膺地为她抱不平,唐棠一一回应,小身板完全被淹没在人群的浪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