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凰似是悠悠长叹了一口气,道:“无不遵从,唯命是从。这父母至亲,有时候有情得近乎无理。”
27救命之恩(二)
次日,楚一凰仍来探望江玄,其人未到,其声已闻。
“越扶疆!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我就跟着,也不碍你的事儿。”
“是不是青姐叫你跟过来的?”
“不……不是。我瞧这东西重,替你擎着,不好吗?”
江玄整肃神色,颇有些严阵以待的意思,门开了,楚一凰轻盈得像一阵飘风,几步跃到江玄身前。
“江玄,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楚一凰身后,一个身形沉稳、容相方正的少年抱着什么,被一匹黑绸裹住了,不得窥见。
“哦,对了,这是我们家的表亲,越扶疆。”
江玄朝越扶疆拱手施礼,越扶疆却是不看,神情木木地点了点头,只朝着楚一凰说话。
南越王寨的副寨主,名为越延忠。这越延忠之父,便是当年文懿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声名显赫亦声名狼藉的——越国舅。当年越国舅育有三子,南楚四世赐名延恩、延忠、延昌,在政变中,二子连同越国舅被斩于马下,只有越延忠凭着血勇,拼杀出来,后又会同南越的王寨势力,将当时困于楚宫的满公主营救出来,才有了今日的南越女皇。
想必,这越扶疆便是副寨主越延忠之子了。听闻越延忠机诡深藏,武力雄霸,生的儿子却是敦厚板实中有一二分的木讷,倒比他父亲更合这“忠”字。
江玄如此一番想度,冷不防对上一双慧眼,楚一凰竟似明他所思般,面上窃窃一笑。
“越扶疆,你拿的那东西给他吧。”
“给……给他?”
“本就是他的。”
“这把剑是他的?”越扶疆疑惑地压着眉毛,“这南楚人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他拿得动吗?”
楚一凰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越扶疆忙又乖觉地噤了声,将那黑绸包着的东西搁下来,原来是江玄被收走的那柄玄剑。
“除了这把剑,青姐还拿了你别的东西没有?”
江玄只答“没有”,拨开黑绸,取过佩剑轻轻摩挲剑柄,一对俊眉舒眼不自觉望向了楚一凰。
“外来人,别盯着元妹妹瞎看!这王寨之中,敢直视公主与女皇陛下的人……”
“越扶疆,你都说他是外来人了,他哪晓得王寨的规矩。”
“那我这就教他!”越扶疆说着,煞有其事地抹抹手,“爹那儿有一份寨中的规仪,我拿来……”
楚一凰轻打个呵欠:“你好生为人师表吧,我走了。”
越扶疆忙问:“去哪里?”
“别总管着我。青姐让你看着这儿,可没让你看着我!”
江玄眼波微微一漾,并不做声。
楚一凰不自觉用手拨着水光般来回波动的耳饰,微微侧脸问江玄:“你呢,你想呆在这儿,还是和我出去逛逛?”
江玄且笑:“我出得去?”
楚一凰的手静在半空中,耳饰的波光还在她耳边回荡来去,她笑一笑:“你想出去,就出得去。”
越扶疆忙跨步到楚一凰身前:“你又胡说了……他可是……”
越扶疆忽觉一阵晕眩,难以置信又吞声无奈地:“你……你……的耳饰……”楚一凰一个旋身躲开,越扶疆便软倒在地。
楚一凰恶作剧得逞迷倒了越扶疆,对着江玄嘻嘻笑道:“换了越扶疆的衣服,你就能装成他出去了。不换,就让他醒了给你讲礼仪。”
江玄看着地上的越扶疆,不由问:“你怎么做到的?”
“越扶疆日常都要服食增强内力的药,我这琉璃碎珠上用果胶沾了与他相克的一味药,时间长了,果胶干了,药粉便随风飘散,被他吸入,他岂有不晕的?”
江玄笑道:“你这使毒的花样真是不少。”
江玄自然对王寨的礼仪不感兴趣,便装扮一改,跟着这位行事非常的公主,穿堂越檐,行于王寨之中。这寨宫依山而建,殿宇多为木石垒建,自己困居的斗室恰在低处,越往高处走,宫建也越见精巧鲜妍。举目望去,高处杂树参天,繁花覆地,脚下蹬道迂回,危楼绝阁在云霞间参差出没,给人险处逢生之感。
两人东弯西绕,折到了一片半似山林半似庭院的所在,林苑入口以雕铸成鸟兽的赤铜为栅,围了一圈。
“这是我们的药圃。”楚一凰扳住铜制兽首,将栅门推开去,江玄随在身后。
同平素人家打理得或精巧或简素的园圃不同,此院中野植繁多且茂盛,小半是江玄从未见过的植种,那番盎然到有些无序的蛮野狂意,令乍入园者微微生出一点骇然之意。
楚一凰走到一株形似蕙草,紫花如穗的草木前,轻轻折了一枝,低声道:“这就是观音草,用来制观音露的。”
楚一凰掏出一只药囊,低头将那枝观音草送进去。
自江玄遇见楚一凰以来,觉她情性飘忽难定,骤晴骤雨的,可此刻,她待这一院不说不笑的野草藤花,却是十分的温柔。清流人家的闺阁弱女侍奉诗书,也没像她这般细致熨帖。
江玄看着她不由问道:“自这草上,看得见观音?”
“人说观音有三十三种变化身,这观音草,逢不同时节、症候、壤土、水源,都会现出不同模样来,有人数了,说是有三十三种,正合观音的变化。”
江玄笑道:“一佛身,二辟支佛身、三声闻身……你可知道,这观音第二十八身是什么?”
楚一凰摇摇头,江玄望着她,笑意蕴在嘴角:“是阿修罗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