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喝了,我想同你说说话。”
阿元避开他的目光:“我乏了,改明儿吧,好吗?”
江决正自犹豫,外间却突然传来喧闹,紧接着便是兵戈玉裂之声。
阿元本就惴惴,听着外间杂声,一颗心沉到了底,眼睛冷冷地朝江决瞪视。
江决假作无奈道:“瞧,你这可就不乏了。”
“你要做什么?抢我走?把我押回圆水园,做你成群姬妾中的一个?”
江决大步而前,想抚一抚阿元的脸颊,却只碰到她软软的一丝头发。
“滚开,江决!”
“为什么讨厌我?嗯?”江决忽而t扳住了阿元小小的下巴颏,“如今我是江帮之主,我才是……”
阿元挥手给他一巴掌,他躲也不躲,阿元毫不客气又连扇了两巴掌,江决的脸上坟起一块红。
阿元嚣着:“我最恨别人强人所难,你知不知道!”
两人争执间,一人影破窗而入,阿元瞥见此人如戟的须髯在烛影下根根分明。
“兵主,您别在这儿耽搁了!”
这人耳大目圆,状貌魁梧,竟是之前见过的费舍达力。
阿元一见之下,心惊万分,原来江决,不,不,他从来不是江决,他是拓跋决。
他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母亲王琅。
从前的一切都是做戏!他只是为了江帮之权才假意回来,伏低做小。
母亲错看了他!
阿元眼底的惊澜没有躲过拓跋决的审视,他微微地笑着,桃花眼眯成危险的一条线:“你猜到了是不是?”
“你们来,是为了……楚琮……”
“是。现下,我的父亲大人就在山庄之后,定要请到南楚这位新帝,去我们延部做客。”
“拓跋延也来了?”阿元惊魂难定,“你们要劫走……你们……”
“我们也万料不到,新皇帝竟跑到这南蛮之地来,但机不可失,你说是不是?”
“你预备帮北狄人夺了江山,只为报复你母亲?”
拓跋决只是恣意地笑:“你很懂我。她既然以南楚为念,肯抛弃我这亲生儿子;那我便叫她看看,她抛下我,会给南楚带来什么样的下场!”
“你……你是江焕之子,倘若江焕看到你带着异族侵略南楚,他……他绝难安于地下!”
“不要紧。我既然过不了安生日子,所有人便都不要过了。我既然尝过屈辱,何不让南楚也尝尝!”
阿元知道此人心肝已昧,再说无益,只得转回心思,暗想对策。
如今外边敌势必强,拓跋延亲自督阵,几乎等同一场暗夜兵战,楚琮微服而来,并没有多少援手,几乎是瓮中之鳖。新帝被擒,太后昏病,这般局势,南楚或许要推另一位皇帝出来,到时候楚琮的境况,可想而知……
阿元暗思,以她之力,几乎也难保全自己同任弘微,更不必提回护楚琮了。
拓跋决见她心乱如麻,伸手欲拉她:“同我一起,去劝劝那楚琮,趁早儿降了吧。”
阿元趁手拿过腰间的旧骨笛,将他手臂狠狠一击,身子高高跃起,落于烛火之上,一脚将那蜡烛踢翻。
费舍达力正欲用蛮力强抓阿元的脚背,却被拓跋决一拦,拓跋决心懒意迟道:“达力,你出去吧,外面的事儿,我不管了。想那楚琮小儿,逃不出我们的天罗地网。”
“兵主,您……您糊涂啊。这个时候,您不去……”
“达力,我该做的,都已做了。”拓跋决语音转冷,“我收了江帮的势力,暗为北狄所用。甚而连新皇帝的行踪,都是秘帮打听出来的。山庄埋伏的人,一半是父亲北边带来的;另一半,都是我在南楚培植的好手。这小皇帝,插翅也难飞,你们还操什么心?”
费舍达力见他怒意勃发,不敢再说,忙忙从窗户闪身走了。
窗外,杀声震天,催人心肝。
一室幽暗中,阿元竟也纵身跃出窗去。
拓跋决心道:既然你走身不顾,我何必留你丈夫性命,徒然碍眼而已。
他这样想着,便来到床榻前,只觉一股幽幽之香扑面,他果断翻出一掌,正要朝昏睡中的任弘微打去,却听身后传来暗器的破空声。
他回过身去,轻轻巧巧接过了阿元投掷的暗器。
“烟女侠,你的暗器虽巧,力气却太小。”
拓跋决将那暗器一收一放,暗器朝着阿元颤颤巍巍地飞去,拓跋决的身影,竟于此刻立形不稳,挣扎片刻,就地栽了下去。
那黑羽帝皇蝶,自小与阿元亲熟,颇通人性,这晚栖在任氏夫妇的帐间,室内又昏暗,拓跋决自是难以察觉。偏这黑羽帝皇蝶是毒蝶,遇敌时便会自行分泌毒液,散播于空气之中。蝴蝶见密友受难,便散毒于帐内。拓跋决虽是用毒高手,却也没遇见过这样的毒蝶,竟以为毒香是帐中香,不知不觉被毒倒……
阿元悄声谢过蝶群,将丈夫藏在床下,又在任弘微的身周暗藏了十枚细如牛毛的毒针。随即取过一柄锋利的匕首,挟持着晕倒的拓跋决匆匆来至“十州春阁”外。
乌压压的人影,拦住去路。
阿元只听得一个粗蛮的嗓子用着生拙的南楚话在喊:“楚琮小儿,快出来投了降!你可没路逃啦!”
阿元只得提亮嗓子道:“费舍达力,拓跋决在我手里!”
尖利的女声划破刀枪不入的兵甲,那乌云似的兵阵裂开一道缝,阿元沿着缝隙看去,费舍达力在北狄兵的最前方,一列排开十余个身着黑甲、手缠索锥的黑蛇卫,正与南楚的禁卫对峙。
她认得南楚禁卫中的赵抚远、季波、崔用刚几人,正是任弘微旧时的同伴,他们身上脸上早已挂了彩。园中白日光盛的迎春、春兰、丁香,溅满血污,在圆月之下,十分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