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仍是微微笑,牵过阿元坐在自己身边:“这雪影前辈独独让我们看,或许也是因了咱们是一对新婚夫妻。以情比情,不算辱没了这些信。”
阿元听闻,倒也放宽了心,凑在江玄身边,两人将雪堆一般的信,一封封看毕,又一一收好,直到夜暮,连送的餐也没心思吃。
江玄将些许要句记诵在心,反复琢磨,倒看不出这些信与睡火莲有什么关联。尤其是这拓跋夷,似乎对雪影的一头华发浑不在意,反而觉得与玉昆仑极为相衬,两人也算是天命所定的眷属,便更谈不上要拿睡火莲为雪影治疗这白头之症了。
江玄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儿,忽觉自己的袖间湿冷滑腻,低头一看,在他身边一直默不出声的阿元,早已是个小泪人了。
他忙笨拙地用干的另一边袖子擦拭阿元脸上的泪痕:“怎么了?”
阿元抽噎着:“这些信质朴无华,‘情’字也是一笔不提,可字里行间,都看得出拓跋夷对雪前辈用情至深,饮食起居没半点不上心的,夜间多咳嗽一声,餐食少吃一口饭都要记着。他这忽然一下子没了,雪影前辈该有多伤心啊。”
江玄怔住了,那拭泪的袖子无力地垂了下去。是啊,中道崩殂,天各一方,死人长眠地下已无知觉,可活人的日子,便是一天天在这冰雪堆中煎熬,没有尽头地煎熬。如今是雪影,不知多久后,又会轮到他?
阿元这泪,也是为他流的。
江玄心中苦涩,面上却收拾得破绽全无,仍是一痕浅浅如水湾的笑:“你这副样子,雪影前辈看了才伤心呢。别哭了,沾湿了那些信可不好。”
江玄理好了妆奁盒,替阿元匀净了面容,才领她出来。拓跋决同梅影、雪影正在楼下厅中,拓跋决的侍女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铜鼎,下设炭炉,鼎中滚着热汤,涮着好菜。拓跋决与梅影正把酒言欢,举着大啖,雪影独坐一隅,捧着一银壶酒自斟自饮。
梅影见阿元来了,忙招呼道:“可热乎呢,快来尝尝,我替你烫了素菜。”
拓跋决与雪梅三人,眼都尖,怎看不出来阿元哭过?三人均暗想,这信中定是没有线索t,惹得这身患寒疾的小佳人忧心忡忡。
梅影仍是热情招呼着:“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吃好喝好再说!那两个王八蛋送我们师姐妹的东西不少呢。明天你们再一样样看,我不信没有线索!这睡火莲,迟早是咱们的。大不了,我替你把这房子掀了!指不定地底下藏着什么。”
拓跋决笑道:“我最欣赏梅掌柜这样的爽快人。要掀房子,不必两位掌柜的动手,我这一干美人儿都可以效劳。”
阿元摇摇头,显然没有胃口,只推脱不适,便回房了。
江玄强打精神,凑在铜鼎边,也是食不下咽,雪影替他斟过一杯酒,他感激地投去一眼,扬颈喝了。
雪影开声道:“来问我们的话了?”
江玄低头拱手:“再三冒犯,是我一人的错,只是……除却两位前辈,真不知哪里去寻这睡火莲的踪影。”
雪影道:“我说了,拓跋夷从未跟我提过睡火莲之事,是后来他们兄弟死了,兵主决来兴师问罪,我才知道有这一味药。”
梅影忽朗声而笑:“至于我嘛,戎哥倒是真提过一句!”梅影见江玄眼光发亮,越发笑得盛烈,凑到江玄脸颊边低声道:“我师姐夫的信里写了什么,你先说来听听!”
雪影素手一扬,小小银杯便脱手而去,直飞梅影的眉心处,梅影举掌一挡,那杯中酒水泼了她满脸,好不狼狈。
梅影娇声委屈道:“人家开个玩笑嘛,好好好,你这好功夫,我下辈子也不敢知道你们俩郎情妾意写些什么了!”
雪影见她仍是嬉嬉笑笑,口无遮拦,素手又是一扬,那酒壶“砰”地一声轻响,又直朝梅影飞去。梅影眼都直了,千钧一发时,江玄拂袖而起,长长的衣袖如莲花开落,不知怎的,便接下了那银酒壶,众人看时,那酒壶已稳稳当当地被江玄拎在两指之间,袖子上不见一点湿痕。
“晚辈,替两位前辈斟酒。”
琥珀液注入银杯。
拓跋决冷眼瞧着,阴暗迂回之色攀爬上那微扬的眼角,他摇晃着杯中物,琢磨的却是用何种刀法剑法,能将方才袖子下面那一双手臂齐齐斩断。
梅影毫不客气地喝了江玄斟的酒,笑盈盈地:“幸好这一杯酒,是喝在我嘴里,不是泼在我脸上。江公子果然是怜香惜玉呢。”
雪影冷笑一声,饮酒而尽,空打量着酒杯:“人家怜惜的人,香也香过你,玉也玉过你!真不知这睡火莲能不能治一治你这自作多情的疯病!”
梅影被她师姐激得脸都红起来,丢下酒杯恨道:“这天没法聊了!”
雪影见她要走,起身一抓,一只手便如鹰爪般捏住了梅影的肩:“要走可以。话说完再走!”
梅影没好气道:“你真是……好了,戎哥同我说过,睡火莲可以治你的白头症。不过这花十年一开,给你浪费了些。不如给我,还可以保得我年轻貌美,一年比一年胜过你!”
雪影面色白中隐青,啐了梅影一口:“想胜过我?你回娘胎再修炼二十年吧。”
这师姐妹说打说骂,感情却是打不散、骂不坏,有着旁人看不懂的诡异融洽。江玄此刻又插不上话,生生看两师姐妹从东拉西扯,变作南拳北脚,直把楼上的阿元也引了下来。
“两位前辈,这是……”
梅影娇笑道:“小媳妇,你可别出来。我憋好久了,不就是比我早入门么?天天挤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