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车跟在后面,李群青没有护照,他能去哪?李群青蒙着口罩,戴着卫衣帽子,一身单薄得不像样,他让司机送他到观察北极熊的营地。一下车,刺骨的寒风呼啸,吹得他几乎站不住,他凭着记忆,往当时溺水的地方走。
“李群青!”
陈明韫赶到时,李群青正坐在冰上,拿石头用力砸冰面。
“你干什么?你现在在干什么?!”陈明韫又气又急,他边走边脱外套,盖在李群青身上。
李群青抬头看了他一眼,把衣服全部掀在地上,冷冷对他说:“你滚,我不要伤害他的人。”
他嘴里的他是谁他们都心知肚明。陈明韫捡起衣服又盖在他身上,忍着难过说:“你为什么要这样?李群青我求你了,我们不伤害自己好不好?有什么话我们回去说。”
“我要找他写给我的信。”李群青的手冻得通红,他的心脏因为冷风而紧紧缩着,让他说话困难,“那天就是掉在这里面的……全掉里面了……”
“你不是说你恨他吗?”陈明韫一把把他拽起来,愤怒的脸上似乎结了一层冰,“你恨他你还要他的信做什么!这么久了,信早就烂在水里,被鱼吃了!”
李群青漂亮的眸子里涌出泪花,他看着陈明韫,哽咽着说:“我恨他……恨他拿他所谓的爱来伤害我,可是他也用他的爱,陪了我这么久,被爱割开的伤口,也是会被爱抚平的。”
陈明韫说不出话来,李群青推开他,抱起身边更大的石头,往被他砸裂的冰缝猛地摔下去,陈明韫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这才站稳没掉进去,冰面唰地裂开,李群青站在边缘看着陈明韫,瘦弱的身体看起来就要碎在寒风里,他流着泪问陈明韫,“我恨他……但我也爱他。怎么,爱什么时候还要向你们说明汇报,还要分上流下贱了?”
爱从来不是一瞬间,也不是某一秒,是日积月累,当所有的愤怒、嫉妒、不安的情绪累计到高峰,就会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爱。
“李群青!”陈明韫看着李群青跳下去,他大叫了一声,也跟着跳了下去。
冰冷的水里哪还有什么信,只有一片漆黑。陈明韫拼了命把李群青捞上来,李群青挣扎着还要跳进去,陈明韫死死抱住李群青,他冷得直打哆嗦,他嘴唇颤抖着说:“你让闻绪再给你写,你让他再给你写,别这样,听话。”
“你不让……不让我回去……”李群青冷得缺氧,他靠在陈明韫怀里,红透的眼眶让他看起来楚楚可怜,“我不喜欢北极熊了,我喜欢粉色的火烈鸟,很喜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陈明韫一点都不冷了,他的心已经变成一块冰了,没有什么比他的心更冷了。
陈明韫把李群青带到车上,开了暖气,过了很久才暖和过来。李群青因为酒精的原因,已经睡过去了。陈明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去亲吻李群青的脸颊,梦寐以求了那么久的亲吻,陈明韫没有心动,只有心如死灰,这是给他无疾而终的暗恋的一个告别吻。
送李群青去机场,路上他们谁也没说话,李群青有些头疼,他的记忆断断续续,像梦,又像真是发生的。但陈明韫还他护照,就说明他记得的都是真的。
真是疯了。他想。
到了机场,陈明韫帮他拿了行李,里面装的都是他买给李群青的衣服和其他的一些东西,他看着李群青的背影,笑着问:“李群青,我们还是朋友对吧?”
李群青停住脚,他转头看着温润绅士的陈明韫,说:“当然,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这就足够了。”陈明韫释然了,他挥了挥手,说,“再见。”
“再见。”
背过身,陈明韫仰起头,想要抑制眼泪掉下来,但还是慢了一步,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慢了一步,永远都慢了一步。
闻绪找了当年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他们都拿性命发誓,当年的视频全都删完了,会议录频也被删得一干二净,没有一处有存档。
那陈明韫为什么会知道?他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还在焦头烂额时,他的手机也收到消息——明天傍晚六点,城郊烂尾楼,你一个人来,敢带人来,视频立刻发到网上。
闻绪看着那个视频,后背一阵一阵发凉,他的手指在那视频上犹豫了很久,他都不敢点开。是啊,连他都没办法面对,他要李群青怎么办?他要他怎么办?!
——你想要什么?
闻绪问他。
那人很快就回他消息——我要李群青放弃竞选动物保护协会会长,还要你死。
——你发过给李群青?
——发过。别问了,你来了,就知道我是谁了,我没心情跟你聊天。
闻绪紧紧握着手机,想要打字的手一个也点不下去,他猛地抬起手,把手机砸到地上,他低头捂着脸,手背上的青筋蜿蜒可怖。
“我市受台风影响,明后两天有暴雨,请各位市民注意出行安全……”
闻绪瘫在沙发上,桌上摆满了空掉的酒瓶,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粉色的玫瑰格格不入,地上摆满了枯萎的玫瑰,闻绪躺在狭长的沙发上,像是躺在铺满鲜花的棺材里。
早上天气还很好,许多人都疑心是天气预报不准,到了下午就狂风大作,再晚点,倾盆大雨没有任何预兆就来了。
闻绪看着桌上那副碎掉的眼镜,他想起了李群青说要带他去买,但现在他不会再有一副李群青给他买的好眼镜,也不能再见李群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