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瓦盆,让她把碗往东边摔,用力摔。
仝姝逐渐回想起来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流程。
她磕完最后一个头,裤子的膝盖处已经被雨水浸湿,碎石扎出来的粗粝的刺痛感从额头传来。
已经半夜了,明早四点多就要出殡。
大家商量着决定仝姝今晚就先别回村了,在县里先找个酒店住下。
从加州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仝姝已经连轴转了30个小时。
她一进房门就蹬了鞋,扑倒在大床上。
说不上特别困,只是心跳快速而剧烈,时常会感觉到生理性的钝痛。
她蜷着身子躺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旧沙发上,红色高领毛衣扎得她脖子有些发痒,她伸手往下扯了扯。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北京欢迎你的v。
沙发前的茶几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陈丽萍最后端着一个炒鸡放在正中央,旁边的马扎上还放着一个没有拆开的奶油蛋糕。
她早就饿坏了,食欲大开,坐起来猛扒了两口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缓缓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对面沉默的一对夫妻,纠结了一会儿,有些不合时宜地问道。
“爸,妈,你们不是死了吗?”
没人回答她的话。
她埋头继续吃,狼吞虎咽,只觉得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中餐了。
桌子上只有她一个人动筷子,一个人说话。
从高中,到大学,到国外。她把这些年受过的委屈,吃过的苦,流过的眼泪,这些从未给别人说过的话,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她一直说,说到嗓子都哑了,仿佛要把这辈子能说的t话都说尽了。
可是没人回应。
眼泪顺着筷子滴到了碗里,
她从小拿筷子就喜欢拿尾巴,小时候奶奶看见了就笑她,说,筷子拿这么高,以后肯定离家远,嫁得远。
她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话,把手指往下移了一截。
刚想再说话,耳旁忽然响起尖锐的闹钟声。
仝姝只觉得头顶的光线有些刺眼,抬手想挡,却摸到了满面潮湿。
她起身去厕所洗了把脸,出门前将张志强给她的孝字牌别到袖子上。
万里再次看见仝姝的时候,是隔着细密的雨幕,她独自站在人声鼎沸的深处。
仪式还未开始,殡仪馆外面的人吵吵嚷嚷,聚成一堆,聊着家常,非亲非故的人的离世远不如一斤鸡蛋的价格上涨了五毛钱重要。
万里大致看了一圈,并没有他认识的人,肖瑶和一帆也都不在。
她大概察觉他的到了目光,隔着人群,忽然转头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惊讶,手依旧垂在裤边,朝他不着痕迹地摆了摆,让他别来。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狼狈。
仪式开始,照着主持人宣讲的走完官方流程,仝姝开始和每一个来的人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