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必要。”
“她有能力,也有野心,对她来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比感情更值得去追求。我不想赌,万一赌输了,那就是将她困在原地。”
说完,又回头向下看了一眼,眼底郁色更深,自嘲道,“大道理是这样,可是如你所见,我做得一团糟。这次想让她来也是因为上次复查结果不错,一时冲动。”
理智和情感不停地撕扯着,几乎要将他分裂成两个人。一个人格上了瘾一般疯狂地想见她,见一次并不会缓解,只会让下一次发作变得更加痛苦。一个人格又给他套上一层层不同名目的枷锁,这些枷锁来自于这二十多年他接受的教育,他的家庭,他自己的三观。
可结果就是,他这一个多月做的荒唐事,比前二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医生怎么说?还是要看五年生存期吗?”
“转移灶复发大概在三年内会出现,两年前做的最后一次手术,如果到明年不复发的话,才能算基本稳定下来。可是这玩意儿谁说得准,看得到三年,五年,那十年呢?”
见万里眉眼又沉了下来,谢舒昂有意活跃气氛,岔开话题,“话说你回来这么久了,就不打算回北京,去老爷子那边儿看看?前两天刚收了一对儿康熙青花双龙云纹梅瓶。老爷子要90大寿了吧,啥时候去了跟我说,我也登门拜访一下,完事儿到时候找绍霖他们聚聚,再给你介绍几个好妹妹。”
二代的圈子里,钱,女人,车子都是上好的关系粘合剂,自然也是永远都绕不开的话题。
那对梅瓶在佳士得上拍那天还登上了港媒头条,拍成价900多万,拿到手至少小1000个。
万里睨了谢舒昂一眼,看似漫不经心道,“这孙子还是适合你来当。”
自此爸妈去世以后,他很少再回北京。
万家是个大家族,后海三进三出的大院里,来往的都是人精里的人精,说句话都得先过几遍脑子,什么都得掂量着来,人还没老,心就累了。
万里父亲当年从德国留学回来,说什么也不愿再回去,正好在q市遇到了万里母亲,便在这扎了根。
可这山南海北,生意往来,始终绕不过北京那个轴心。他不在的这些年,都是万钧一直联系着。如今回国,他就算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得咽回肚子里,由不得半点任性。
都是规矩。
谢舒昂怎么听不出来他话里有话,倒也不生气,只是嘿嘿一笑,装傻混了过去。
每个圈子里,跨过门槛只是第一步,门槛后还有像金字塔一眼多到数不清的台阶。圈子外的人被门槛挡着看不见,圈子里的人看得可是清清楚楚。而且这台阶还难爬得要命,远不是能靠堆钱能解决的。顶端的人吃肉,剩下的人喝汤,汤也分个荤汤和清汤。稍微漏下点油水,就够几辈子挥霍不完。
他家的分公司在山西名下有几座矿。钱不是问题,怎么花出去才是问题。
“等她走了我再去,你想去的话就和我一起,礼就不必了。老爷子不比以前,到了这个年纪,就喜欢喝茶下棋。”
万里这算是卖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谢舒昂要是再听不懂,这些年也算白活了。于是感激地看了万里一眼,“多谢,兄弟。”
他去了,就是承的万里的情,千万的流水放哪都太过招眼,只怕最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如陪老爷子说说话,哄开心了,大事小事,都变成了一句话的事。
万里摆手,“别谢我,是我要替老爷子谢谢你。”
“等着,我明儿就找人做个锦旗送到你家,就叫‘q市第一深情’,庆祝你单相思第11年。”谢舒昂笑着说的,话里话外却透着些阴阳怪气的调调。
“你妹妹朝你撒气,你就跑我这乱叫?”
万里视线敛着,不温不火地顶了一句,却正好戳到谢舒昂痛处。
这两天谢婉意没少去他家折磨他,说两句眼圈就红了,哭完就闹,他没办法发作,只能忍着来找罪魁祸首算帐。
万里抬腕看了眼手表。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走了。”
拍了一下谢舒昂的肩膀,绕过他,径直往楼梯走去。
谢舒昂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这两年他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在美国的时候,即便是化疗也会定期去健身房,只因为医生说这样能或多或少能提高生存的几率。
上不了大重量就一点点从小重量开始,八年,一周四次,除了躺在医院不能动的那段时间,从未断过。
万里到了美国,依旧选择去上学。他以为万里无非是想给自己找个事做,可他选的专业偏偏是计算机,it的计算机是王牌专业,压力自然也不必说。每年期末周,救护车从图书馆拉走的都有计算机专业的人。
万里一边治病一遍上学,最终满绩毕业。
他不在医院的时候,没有人会将他和病人联想起来。
可是想想万里复发的日子,连他都心惊。
圣诞节看起来还健康的一个人,一个月不到就躺进医院里,188的大高个只剩一把骨头,浑身蜡黄,奄奄一息。
只是癌症剥夺的不止是一个人的生命,还有尊严。
一辈子需要吃药,每天都活在复发的阴影里。等复发时,头发没了,器官摘了,意识却清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两年前的那次复发最严重,他被癌痛折磨得不成人形,几度想要放弃治疗,却靠着极强的求生本能被救了回来。
谢舒昂印象极深,那次,他从icu转到普通病房,全麻还未醒,意识完全混沌,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