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壶酒水下肚,元白眼睛越睁越大。
“掺水了吗?”元白手摇酒壶凑到耳边听声响,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两短两长。
哑叔去开门,依旧是昨日的胡商。
“少主,咱们的车马行被查了。”那人进来便急切禀报。
“这不正常吗。”元白淡淡道。
甩了一车来路不明的金佛给官府,车马行被查是正常流程。他在沙州城内的生意不多,明面都正规,并不害怕官府搜查。
“但是慕容太厉害,竟然从一堆交割文书里查到车马行和文曲酒坊来往频繁,文曲酒坊是蓬莱阁的产业。”
“哦?”元白拎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缓缓道,“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心倒是细。”
“下面的人不知如何应对,是以。。。是以来请示少主。”
元白抱着酒壶,淡淡道:“官府问什么,照实回答便是。”
“那妙娘子那边,属下担心牵连到她。”胡商面带担忧。
“车马行与蓬莱阁正常买卖而已,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妙妙管教下属不严,被连累入狱是应得的惩罚。只是。。。”元白有些犹豫起来。
只是蓬莱阁本安稳在城西南经营生意,不在官府怀疑范围内,为何突然就发生一连串事情将其越扯越深?
“大批金器走私出城,车马行又与蓬莱阁来往密切,属下担心司刑寺的人会变本加厉审讯,届时组织暴露。。。”胡商担忧道。
“无妨。”元白把酒壶放在一边,斜斜靠在廊柱边,“你们只管专心找康大郎,旁的事不必操心。我的目的,只要为元阿耶报仇。明白么?”他的眸子藏在廊庑灰暗的阴影中,辩不出喜怒。
“属下听令。”
待胡商离去,哑叔给元白找来一件披袍。他两手上下比划,询问霜羽青兰的事情有何进展,为什么司刑寺的人会亲自策马四千里这么远来到沙州,是否要飞书回洛阳问问。
元白望着天空忽隐忽现的星辰,手指在地板上有节奏敲着。
半晌,他悠悠回答:“不必。”
妙手生花(五)
深夜,星辰漫天如萤。
大漠的星空真的很好看,比长安的更高远,更辽阔,更自由。
五十杖刑任是个男子也难以承受,妙妙躺在湿冷的草堆里,眼神虚晃望着窗外的星空,疼的意识有些涣散。
司刑寺的人貌似已经察觉到了组织的存在,把有分会印记的人单独关押审问,今日还查到了城东车马行那里。为了保住底下那些同样出身苦命,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的人,妙妙承担了所有的罪责。
刑讯到此为止,这样才不会连累少主。
夜凉如水,沙州的秋天来得早。
那年长安的秋也是来的很早,八月底已是漫天黄叶。冯唤唤得了新的身验,跟随胡商车队逃出长安,一路山花遍野,天高气爽,连呼吸都是自由的。那时的她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幻想,她觉得凭自己的手艺定能在边陲随便找个城镇安稳的生活下来,忙时酿酒卖酒,闲时上山采摘踏青,她甚至给自己未来的铺子已经想好了名字,就叫妙斋。
西去长途漫漫。
起初的路程大家和和气气出入有礼,可随着长安渐远,城池稀疏,每每到一州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路上行商逐渐减少,路途开始变得沉闷又烦躁,众人小摩擦渐起。
噩梦终于在那天爆发,平时谦虚有礼的行商纷纷撕掉虚伪的假面。为了泄欲,他们将冯唤唤绑到了一处山谷。把戏由投骰子产生,赢了优先。
陇右道地广人稀野兽又多,冯娘子孤身一人西行,难免遭遇不测。
谁会在意一个孤女呢。
一轮轮的蹂躏让她身体止不住发抖,激烈的挣扎、嘶吼、咒骂渐渐变成求情、哀嚎、哭诉。。。空谷回荡的惨烈哭声被暗夜吞噬,只有夜枭冷漠地见证。
数日后,她的身体被折腾得如散架的木傀儡,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眼里早就变得空洞。恶人们渐渐失去兴致,弯刀将她腰身刺穿,鲜血铺满周身,她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像牲畜一样被扔到了路边芦苇滩。
露水湿重,混合着腥臭的血味,引来山中野狗。它们嘶着尖牙,流着唾液,发红的眼睛充满野兽的攻击欲望。
身体被再次撕扯,咬烂,她心死,绝望的闭上眼睛。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听到耳边地雷轰动,马蹄滚滚踏来!
弓箭划破长空,将为首的野狗穿透,随后十几支长箭整齐发出,将周遭野狗全部钉死在土里!野狗血浆爆裂,激起她一阵干呕。
马蹄嗒嗒靠近,一白衣郎君下马缓缓走到她面前。
她抬起头,眼泪和鲜血早已模糊了双眼。
也是这样的秋夜,白衣郎君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将漫天星光蔽去了光芒。
“是前面的商队?”郎君蹲下身问道,声音很年轻,温柔的,淡淡的。
她双目不清,只得微微点头。
“想报仇吗?”郎君问。
几日地狱般的遭遇,她早已屈服于这样的烂命,放弃抵抗。她无数次在心里哀嚎,只想快些结束这一世的噩梦,好去下一个轮回。
可是一个即将投入地狱的人,如今见到了一束人间的光。
仇恨的烈火重新点燃,焚烈全身,惨烈的嘶吼化作利剑一遍遍的刺穿她身。
想报仇吗?白衣郎君问。
她想!她每日每夜都想!
她要将那些肮脏污秽的鬼全都打回地狱!
“想!我想报仇!”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身上伤口被震开,却已无血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