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十年前洛阳那件事后,少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极少表露心意。高兴的、难过的、轻松的、紧张的,他皆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哑叔甚至时常猜想,这世间到底有什么事、什么人,才能重新撼动他这颗淡漠的心。
凉夜,巷子传来咚咚捣衣声,院中草木悄悄凝出一串串水珠,莹润剔透。灰鹞没捕到山雀飞回树上打瞌睡,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元白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谁让他是李三郎呢。。。”
故人(二)
“哎呀,那野鸭子跑啦。”
“什么野鸭子,那是鸳鸯。看我赶它一赶。”
少女把裙子扎在腰间,赤脚踩在一块大石上。她手上捏了一枚小石子,瞅准了水里的彩羽鸳鸯,一把抛过去。咚的一声,鸳鸯被吓得扑腾翅膀逃走,溅起一圈水花,水花打在半红的枫叶上,又滴回池子里。
“越打它,它越跑。”
“快追!”
于是十几名宫女拎着裙子在云池周围来回奔跑,几十块石子砸下去,其中一只鸳鸯被砸得半沉入水。
“哎呀,你打伤它啦。”
“不是说鸳鸯成双成对的么,怎么另外一只跑啦。”
“大难临头各自飞呗。”
少女们一边打闹嬉戏一边昂首张望,其中一个边笑边往花圃里退,一不小心就撞进一个人怀里。
“哎哟,对不住。”宫女转过头来,只见牡丹纹白色织锦袍洁白如玉映入眼帘。袍子的主人唇红齿白,脸上施了淡淡的脂粉,跟他身上的袍子一样,白得发光。
“六郎。”宫女脸上兴奋劲未褪,“六郎快去看,姐姐们在欺负两只野鸭子呢。”
张六郎往云池那边望去,两只鸳鸯正在水里打转,一副落水野鸡模样。
“苑监昨日才差人放来的两只鸳鸯,可是一只病怏怏的,游不快,被惊吓到就钻水里了。另外一只竟然弃它不管独自跑了,好好笑。。。”宫女脸上笑容灿烂得像初生朝阳。
张六郎修长手指抚上宫女的脸庞,后者不知所措往后缩了缩,随后反应过来,满脸羞涩。
“好笑么?”张六郎问。
“啊?六郎说的是?”宫女眨着大眼睛,一脸迷茫。
“把它们拆散了,一只死了,另一只也活不了。”他声音中气足,沉稳又冷静,但每次说话的最后一个字都会微微上挑,像钩子一样磨人心口。
“可、可另外一只不是跑了么。。。”宫女见张六郎直勾勾盯着自己,双颊越来越红,声音越来越小。
张六郎松开宫女,环顾一圈:“圣人身体欠佳,你们在迎仙院如此喧哗,是嫌命长么。”
众宫女赶忙下跪:“六郎。”
被松开的宫女仍旧有些羞涩,她跪在地上低声自语道:“往日不也是这样的么。。。”谁知被张六郎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