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样?”翟四郎急切问道。
“但大东家不知道从哪听说天光墟遇险的事,心中起了嫌隙,觉得此物是天光墟带出来的,是不详之物,便又叫管事收到仓库去了。”
“什么!”翟四郎差点琵琶都没拿稳,咬牙切齿道,“必定又是六郎在父亲耳边搬弄是非!他最爱搞这一套。”他暗自腹诽,若来日逮到机会必十倍奉还。
提及天光墟,翟四郎又想起来往凌少卿宅子送礼的事,随即问道:“去凌少卿宅子了吗?”
安九道:“去了,但昨日凌少卿不在宅中,小的打听说是去了南柳巷元郎中家中,遂又前往南柳巷。接待的是凌少卿的近卫,至于凌少卿,属下只是远远瞥到一眼,不曾说过话。”
“那礼都收了吗?”
“都收下了,东家这份善意想必上官们心中是有数的。”
翟四郎颇为欣慰应了一声,可脸上笑容没挂多久,就忽的从胡椅上弹起来,吓了安九一跳。
“糟了!”翟四郎急急吼道,“快,把门口的人叫进来!”
家仆被东家这么一喊,也顾不上手中家务活,急匆匆到院内复命。
只见翟四郎劈头盖脸就问:“送转帖来的是衙署的差役?”
家仆摇摇头:“不是。”过了一会儿,又挠挠头补充道,“好像也是。”
“到底是不是?”翟四郎在一旁干着急。
“看装束是上好的锻面袍子,身形气质也好,但沙州哪有穿的这般好的差爷;可看做派又很客气讲礼数,跟州府差役又差不多。”家仆仔细回想道。
“哎呀!”翟四郎拍拍大腿,气势汹汹道,“蠢货!”
安九即刻领会到其中意思,打发已吓得手脚颤抖的家仆出去,又朝翟四郎施了一礼道:“东家勿恼,此事尚能补救。”
怪不得时辰尚早转帖就到了自己手上,那张家、曹家哪次不是推辞到最后才落签,此次早早就签了转帖送过来,定是已经见过来人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隆基二十四近卫之一,前些日子在城门协助盘查,不少人见过。
司刑寺掌刑狱,乃中枢九寺五监之一,与外州没有必然联系,跟沙州府衙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两个部门,按理不便插手州府内务。但此次凌少卿来沙州查霜羽青兰一案,要借力州府办事,自然也会私下协助李思贞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此番邀约,多半是司刑寺上官的意思,但帖子又不能落司刑寺印,便只好借刺史之名召集大家。
派近卫送帖,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是明示,也是震慑。
张家、曹家早就看透这背后的意思,是以爽利的就应了约。他叹自己蠢钝如此现在才反应过来。
何况天光墟一事,众人欠凌少卿一个人情。
说是人情,实为把柄。
“依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理才算妥帖?”翟四郎一边踱步一边搓手问道。
安九道:“灾粮的事,东家恐怕要加倍筹集了。”
“这事好说。还有呢?”
安九想了想,道:“近些日子大部分衙役都被调派出去查康大郎行踪了,衙门缺人手,我们可以派翟府家卫组成运粮队帮送灾粮,路途一应支出皆由翟府承担。运粮这事,它属于是协助官家办差,在小的看来与六郎那造官窟的差事也没什么两样。”
“何况这位凌少卿是京都四品上官,咱们实打实的在他面前博了个好名声,来日攀点交情也未必是登天难事。小的打听了,这位的父亲可是大名鼎鼎的吏部侍郎,掌五品下官员铨选。”
安九伸出五根手指在翟四郎面前晃了晃,勾的翟四郎心痒痒。
翟四郎一拍大腿:“就按你说的办!”
翌日清晨,翟四郎赶到衙署的时候,衙署门外已乌泱泱聚集了一堆人。
他两眼一黑,心想自己已经来得够早了,没想到这帮人比自己还要狠,心中怒骂道:这些狗奴,平日不见你们这么殷勤。
凡是进了天光墟的,还活着的,基本都到了。
没有参加天光墟的,闻着机会的,也来掺一脚。
是以衙署门口从卯时前两刻起,便陆陆续续站满了人,半个沙州的富人都聚在此处了。
仓曹参军夹着文书来衙门点卯时,差点拔腿就跑,以为自己摊上什么大事了。
他前脚刚退一步,后脚就被一群人架着到了衙署大门跟前。
“侯参军,这次凑粮的事情,凌少卿是什么态度?高兴的还是不高兴的?自愿的还是不自愿的,你跟我们说道说道,我们也好准备一下。”
侯参军一时也懵了,他几时见过沙州富人们如此殷勤上赶着往衙署凑。但上峰的事他一个小小参军哪敢置喙,只得庄重施了一礼,邀请众人进衙门再详谈。
彼时衙门院子周回也不过才四五十步,现下围满了一圈人显得颇为拥挤。侯参军光是从仓库里搬胡凳都搬了几十张,累得腰酸背痛、青衫汗湿,才总算把这群财神爷安置妥帖。
李思贞也早早到了。
他进门之后端坐于正堂之上,但仅是与众人寒暄并不提筹粮一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等那位上官出现。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衙门院墙上叽叽喳喳停了一排山雀,好像是来凑热闹的。墙外的老杨树也已开始落叶,一部分飘至衙门内,一部分仍然傲娇的挂在枝头,与秋日对抗。
辰时,院外终于响起马蹄声,一年轻郎君翻身下马朝衙门内走来,步子轻盈又稳健,背挺的笔直,一进来便入了上座。
他今日着了件鸦青色团花纹长袍,合着坚毅冷峻的面庞,气质说不出的清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