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贞嘴角上扬,目光里透着狡黠:“前几日不是有财神爷送了一车金佛么。。。”
李隆基差点一个趔趄。
这人不拘小节起来,还真是。。。
正在这时,翟四郎朝二人走近。
“唐突打扰二位上官,翟某不才,愿为上官们分担一些忧愁。”
“哦?”李隆基终于正眼看了翟四郎。
翟四郎道:“此番运粮数额巨大,翟某方才算过了,每月足足要运四千石粮食过去,至少二百人随押。四郎愿意派遣府中护卫随卫士押粮,且途中一概开销均由四郎提供。”
李隆基目光微诧,转头看向李思贞。
李思贞与李隆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便问道:“四郎此番有何诉求?尽可道来,不必忌讳。”
犹豫片刻,翟四郎终于吞吐道:“额。。。翟某一介白衣,只求能入得上官青眼,他日若有机会随侍左右,也算是告慰祖宗。”
翟府君昔日为伊州司马,按律其嫡长子可间接用荫,但翟四郎是其亲侄,不在铨选范围。他本人擅算科,可以此为由经官员推荐入州县做个书算吏,但他这么费尽心思出钱出力,州县小吏如何能打动他。
听闻当下洛阳二张承宠极盛,不少人在二张羽翼下捐了官做。翟四郎知道凌越的父亲是吏部侍郎,于此道上,只会更加便利。
他这是想入京师捞个官身。
李隆基有些哭笑不得。
且不说眼前这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司刑寺面前打起买官的主意,丝毫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就论当前洛阳的形势而言,朝廷内部云波诡谲吃人不吐骨头,有人拼命独善其身,有人却还在拼命想挤进这风云之地,实在唏嘘!
但,有利益交换对李隆基来说就是最安全的。
他定定看着翟四郎,眸子几度闪烁,吓得后者赶忙跪倒在地,生怕李隆基再提天光墟之事!
“是四郎唐突了!四郎不该在上官面前提此要求!”
李隆基突然想起这人在洞窟遇险时救过郎中和自己,在林晚照口中形象也尚可。他朝李思贞投去询问的目光,对方轻轻点了点头。
“翟郎君不必惊慌。”李隆基将他扶起来,肃色问道:“粮车繁重,事关紧要,以翟郎君估算,需多久才能到达伊州伊吾县?”
翟四郎咽了口口水:“原先沙、伊两州来往皆走矟竿道,但八年前此道屡遭贼寇,前沙州李无亏刺史便奏请朝廷将沙、伊州往来改为莫贺延碛道通行。此道经由瓜州北上,去伊约一千二百里,粮草充足的情况下快马四日,负重最快十一日。”
李隆基见他答的如此利索,翟家先前又在伊州任职过,往来熟稔,便落下心中顾虑。
“那就有劳翟兄,他日运粮顺利归来,凌某若还在沙州城,必与你畅饮一番。”
翟四郎心下流转,对方虽然没有直接应允,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和他畅饮,无疑是默许给他一个靠山。
能与司刑寺少卿同桌吃饭喝酒聊天,此桩美事传出去还不艳压六郎一头!届时整个沙州世家均会高看他翟四郎一眼。
“多谢上官给予机会!请上官放心,翟家往来伊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次,对官道最是熟悉不过,定能安稳将灾粮送到!”翟四郎郑重施了一礼,随即退到院内。他虽然面上装得一本正经,心里早就高兴得跳起来了。
曹二郎提着袍子疾步走近,重重拍了拍其肩膀道:“可以啊四郎,这就跟司刑寺官员攀上交情了!真是羡煞我等!哎,别忘了我的玉佛啊。”
翟四郎白他一眼,原本该心疼玉佛,但一想到凌少卿对他态度的转变,对玉佛的不舍与哀怨瞬间化作青烟抛于九霄云外。
正堂之上,李隆基压低声音道:“此番押粮数目巨大堪比年税,悬泉府那边可信任?”
李思贞思忖片刻道:“悬泉府张都尉十二年前跟随王大将军打过安西之战,可信。况且此番运粮仅沙、伊两州往来,官道沿途又有数个烽燧警戒,在我大周安全范围内。”
李隆基听他一顿分析,点点头,既然筹粮之事大体已定夺,他便不想再理会,告辞前往南柳巷疗伤。
接下来的几日,沙、肃、甘三州的商户像水渠边的大水车一样,昼夜不停地运转,忙得不可开交。
粮商们听说沙州西街的临丰粮铺提前挂了涨价的牌子,纷纷也将自家牌子换作双倍价钱,气得筹粮的商户们跺脚骂娘,敢怒不敢言。
元白在院内听得手下胡商念账本,笑着表示非常满意。
待胡商回去,哑叔在元白身旁比了些手势,大意是询问少主平日不是教导属下低调行事吗,这次高调涨价不怕这些富人联手告官?
元白笑着答道:“这次李思贞就是冲着这些有钱人来的,他们报什么官?有钱不赚非君子嘛,况且还是跟着咱们李刺史赚钱。”
哑叔不想理会此人,翻了个白眼进屋收拾卧榻。
院内缓缓起了一阵微风,将枝头苦苦支撑的黄叶席卷而下。
九月已至,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阵秋风,虽来得晚了些,但也标志着华夏大地正式告别白露,迎来秋分。往年此时的天山附近还会下大雪,届时连绵无尽的山峰将会变成一片黄白斑驳,往来行商远远望见了便知天气提前变寒,也就会做好预算加快脚程,以免被困在风雪之中。
许是见人类的力量渺小,风力似乎豪横了起来,裹挟着少许黄沙,肆虐吹覆于草木之上。院中老槐树再也经不起折腾,终于放手任最后几片叶子尽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