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听不懂人话?
沈春芜微微蹙眉,朝后避让一步,顾辞倒偏偏要去牵着她。
翛忽之间,一柄悍刀挡在了两人之间,奔月毫不客气道:“当时凌烟阁,在殿下的面前,你怂成个鸟样,目下殿下不在了,你就想乘人之危,是不是还嫌自己官途不够长?”
顾辞蒙受了不轻的轻侮,嗓音发颤:“你胡说些什么?”
奔月将大刀扛在肩膊上,口吻讥诮:“要不我将今日之事,捅到宣德行宫所有娘娘面前,让娘娘们做个主,且看看你这个骚扰王妃的恶行,看看能治下什么罪!”
顾辞的脸顿时成了一副猪肝色。
他料准沈春芜的性子是个低调的,与她见上一面,她绝不会刻意声张,谁料想她身旁的侍婢,竟是生了一颗豹子胆,反其道而行之,非但要声张,还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夜深去见了王妃!
这绝非他的本意,若是事情真的闹大了,对他毫无利处,也更不利于他挽回沈春芜。
顾辞素来是进退有度的,不会轻易动怒,他看向沈春芜,低声道:“春芜,我方才看到表妹跟闵元县主走得很近,你务必要提防一些。”
沈春芜的反应出乎意料地很平静:“是吗?”
顾辞挑了挑眉:“你不慌张吗?听说你白昼给了裴家千金不痛快,裴家与宋家走得很近,指不定她们背后就酝酿着什么事情,等着为难你。”
沈春芜哦了声,笑了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我恰好也有件事,要话与顾公子知。”
女郎这一笑,皎皎若空中一轮清月,瞬时让整一片夜色都黯淡了下来,顾辞完全看呆了,情不自禁地朝前行了一步。
奔月略有隐忧,但瞧见沈春芜澹泊自若的神态,她心想,王妃定是心中有数的。
当下没有去阻拦。
沈春芜也幽幽行前一步,轻声道:“顾公子送来狱中的那碗汤药,我已经知晓里面投入什么毒了。”
“当然,我手上也有证据。”
她话音轻淡,却在顾辞心中掀起了万丈狂澜。
顾辞此时沉下了脸,神色绷紧,眸若寒冰,甚至是,身体隐微地颤栗一下。
片晌,才故作轻松的开口:“我怎的听不懂春芜在说什么?你还在怪我当初在狱中只来看过你一回吗?你听我解释——”
沈春芜错开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让奔月扶着她的胳膊,朝回去的路上走,且道:“奔月啊,待会儿给席指挥使捎个信,那些物证交给他了,他看到后,会知晓怎么做的。”
奔月有些懵,王妃何时调查过顾家,还搜集了物证?物证在何处?给席指挥使写啥信?
纵使满腹疑窦,奔月在该聪明的时候绝对不会犯糊涂,当下道:“晓得了!”
一段轻描淡写的对话,径直让顾辞坠入冰窟!
沈春芜手头上还真的有物证!
也是,襄平王手眼通天,若要仔细去查,要查什么查不出来!
顾辞冷汗潸潸,慌忙地阻止她的去路:“此番是顾某怠慢无礼,开罪了王妃,王妃有容人之量,莫要为怪。”
顾辞的态度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差别。
沈春芜眼含讽刺,顾辞纵使想要挽回她,但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的儒雅公子人设,显然更为重要些。
也怪自己畴昔过于容忍,做惯了好人,才会让顾辞觉得她退婚、嫁入襄平王府是赌气之举。
直至现在,顾辞怕是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好糊弄与好欺负的。
沈春芜无奈地低叹一声,檀唇轻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下一息,她的嗓音清晰可闻:“滚罢。”
“今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顾辞手指攥紧,双眸藏着震慑,直直地盯了她一眼,强行隐忍着恶劣的情绪,僵硬地转身离去。
直至看到人影彻底消失在柳林之中,奔月适才露出惊色:“夫人,咱们哪来的证据?”
“以王爷的名义,虚晃一枪罢了。”沈春芜含笑,“对方若是心里没有鬼,也不可能会上当。”
奔月怒道,捏起拳头:“看来,当初投毒之人,当真是这个狗逼世子?!”
“怎的会有这种恶心的伪君子,一方面伤害了夫人,做私通的勾当,一方面又要自立牌坊,挽回夫人?”
沈春芜并不意外,不过,顾辞方才那一番倒提醒了她,她让裴照月不痛快,裴照月与宋明潇关系好,以宋明潇记仇的性子,焉会善罢甘休?
指不定今夜就偷偷做了些什么,在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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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回至西侧围龙屋,推开门,沈春芜就发现了异端。
狗不理没有寻常那般,扑上前热忱地迎接自己。
大大只的它,蔫蔫地缩在了地面铺就的绒毯上,喂水和肉,都一并吐出来了,发出一记有气无力的悲鸣。
沈春芜不习惯这么安静的狗不理,往常在韶光院里,它都是非常闹腾的,见什么咬什么,有时她出府一趟回来,它把院子都拆了,留下遍地狼藉给她收拾。
刚开始,沈春芜不是很喜欢它,她性子喜静,不喜欢狗不理频繁得闹出各种聒噪的声音。
狗不理很听她的话,每逢她训它几句,它会乖乖听着,但一转头,又开始捣蛋了,脸皮特别特别厚。
狗不理的胃口还很大,很久之前,盛轼让她挂在廊檐下的“美人灯”,狗不理一直绕着灯笼打转儿,也是托它的福,沈春芜才发现这一盏美人灯并非人皮所制,而是牛皮。
狗不理啊狗不理,你康健体壮,胃口是极好的,如何可能会突然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