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善闻言,连忙站直身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能跟着姑娘是婢子最大的福分!婢子一点儿也不辛苦,真的!”
说着,怕主子不信,她胡乱抹了把眼泪,补充道:“若不是姑娘当年可怜婢子,开口让老爷把婢子买下,婢子怕是早就跟着病逝的父亲去了。姑娘救了婢子的命,又心善又能干,姑娘哪儿没用了?”
苏淡云听她提起往事,不禁也记起了初遇锦善时的那个冬日。
那日刚下完大雪,地上白茫茫一片,父母带着她去外祖家探望,半路她看见有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跪在街上。那小姑娘面前摆着一块木牌,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卖身葬父几个大字。
她至今还记得,那小姑娘跪在街边,头发蓬乱,干干瘦瘦,衣衫上打满了补丁,破烂的袖口里露出来的两条胳膊早被冻得通红,整个人不住地在雪地里打着摆子,颤抖着发紫的嘴唇,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已经没有。
她当时也是六七岁的年纪,不明白那小姑娘为何要这般跪着,待仔细听了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罢,才知道那姑娘已经在那里跪了好几日,却始终没人拿出银子来将人买下。她听着听着就难过地掉了眼泪,之后便恳求父亲掏了银子把人带回了家。
自那之后,锦善便陪在了她身边,两人形影不离,这么多年来,无论她做什么,锦善都会毫不犹豫地陪着她,毫无条件地信任她,哪怕世上最亲的亲人也不过如此吧。
苏淡云只觉得心底有暖流涌起,转眼就填满了她的心,满满的胀胀的。
她张开手臂再次轻轻抱住了锦善,正想说声多谢,忽地就听附近有喧闹声传来。
“求求您救救鄙人内子吧,求求您了!”
男子跪在地上说着,随之砰砰砰地磕起了响头。
行人逐渐被这动静吸引过去,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妙手堂门口很快就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老郎中见了,忙从医馆出来,“喂,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方才我们不是都清楚给你说过了吗?你娘子怀胎几近九月,病情又来得这般凶险,不是我们不救,而是无法救了呀。”
“怎么会?怎么会没救了呢?娘子不过是发了些热,怎地就没救了呢?”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信不信由你,你与其在这浪费时间吵闹,不如赶紧把你娘子拉回家去好好准备着吧。”
言罢,老郎中无奈叹了一声,转身走进了医馆。
围观的人看了眼驴车上躺着的妇人,都已猜到老郎中说的好好准备具体是指什么,纷纷唏嘘不已。
“你看那娘子,挺了那么大一个肚子,都病得不省人事了,怕是真的没救了吧。”
“可不是吗,妙手堂的胡郎中向来医术不错,他说了没救,估计是真的没救了。”
“唉,也是够可怜的,这不得一尸两命啊?”
“小声点,让那小兄弟听到可就不好了。”
人群窃窃私语声不断,期间还夹杂着阵阵同情叹息。
男子听到老郎中这么一说,先是不敢相信,之后就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精气神似的,当即如一滩软泥般跌坐在地,紧接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锦善站在苏淡云身旁,夹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终于认出来人,忙拉了拉苏淡云的衣袖,“姑娘,是方才在茶棚时赶车路过的人。”
苏淡云其实也已经认出了那对夫妻,她记得这对夫妻当时是朝她们相反的方向去的,真没想到方才自己闷着头跑,竟又跑回到了之前曾经走过的这条街上来了。
见那人哭得这般伤心,锦善不禁生出同情,唏嘘着道:“也不知道生的什么病,怎地就没治了呢?这还怀着孩子,也太可怜了。”
是啊,也不知是生的什么病。
苏淡云想着,蹙眉定定看向那躺在车上已经昏睡过去的妇人,总觉得这妇人的情况似曾相识。
她努力回想,不断在那些随师父学医的记忆里搜寻,终于——
对,她的确见过!
她当即一个箭步往前,用力挤开人群走了出去。
“姑娘!”
锦善见主子突然跑没了影儿,心中大惊,忙跟在身后左击右突。
待她挤出人群之时,便见自己主子已经独自走到那辆驴车旁,伸手拿过那车上妇人的手,将三指稳稳搭在那妇人腕上,模样像极了那些行医经验颇丰的老郎中。
姑娘这是在给那妇人把脉吗?
她知道姑娘偶尔会照着方子制药,也知道姑娘小时曾随外太爷学过一些药理,可给人治病却是头一遭啊!
姑娘到底是何时学会治病的?
锦善一时间看傻了眼,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便见自己主子收回了手,继而又开始仔细检查起那妇人的额头和口鼻来。
这动静显然也惊动了前面看热闹之人,同样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咦?那小娘子怎地把那怀胎娘子的嘴给掰开了,她这是想做什么?”
“看样子像是在瞧病。”
“瞧病?这么年轻的小娘子能给人瞧什么病?你看,她还跑去摸那妇人的肚子,哎呦,看着就危险,万一把人家孩子给伤到了那可得了?”
言罢,当真就有看不下去的忍不住张口阻拦,“我说你这小娘子也真是的,人家都病成这样了,你就别上去添乱了。”
原本还在痛哭的男子听到喊声,唰地直起身子茫然看了过去。
见果然有一年轻女子正站在驴车旁,对着自己娘子动手动脚,他当即也顾不得哭了,一咕噜爬起来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了过去。
他神情憔悴,泪痕满面,双目布满了血丝,此时那双目正透出十足的警惕,张开双臂死死护在自己娘子身前。
苏淡云被他挡开,心神却依然在那怀胎妇人身上,脑子里飞快整合着方才观察到的症状和脉象——高热,舌苔呈黑色,有芒刺形成,脉洪大而长,这是。。。。。。
“你想做什么?”
男子的质问让苏淡云心神回笼,想到方才的判断,她连忙正色问道:“这位郎君,不知令正除了发高热,是否还有其余症状,比如头疼,极为口渴等。”
男子一怔,上下打量了苏淡云几眼,不确定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