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门帘前,赵鑫贤便止住,宁澹曼步而入。
屋内地炉烧得热,皇帝只穿一袭宽逸的白色中衣,正伏身在案边写一卷章草,闻声直起身子,眼中含笑地望来,慈和道:“小渊来啦。”
宁澹颔首,目光落在皇帝的薄衣上。
皇帝低头看了眼,摆手笑笑:“无碍,神医说了,衣着轻便利于通达。来,小渊来坐。”
宁澹正襟危坐,以简单言辞禀报了一番今日太学之事。
皇帝在水盆中捡了条帕子擦去手上墨迹,唇边的笑淡淡地隐去。
听罢后,却是看向了宁澹。
声音越发缓和:“小渊觉得如何?”
宁澹垂眸,不置一词。
皇帝拭净的食指点了点他,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母亲豪奢放逸,怎把你教得三眼一板的。”
宁澹仍未开口。
他身世有异,众人每每见他便靡知所措,敬而远之。
只有皇帝会叫他小名,并对宁珏公主称呼为“你母亲”。
但他在皇帝面前,依然是一贯的沉稳淡漠,并未比对待旁人多出一丝亲近。
皇帝笑骂他一句,随即冷声:“自搭台自唱戏,还要先借禁军之手透露消息叫朕知晓,生怕戏唱不响!乞哀告怜,惺惺作态。那几个世家如今也就剩了这点心计。”
宁澹仍是沉默。
只是闻言抬眸,瞥了眼窗外。
皇帝哼的一声,却也没有再往下说,又变回了平和的姿态。
他总算穿上外袍,边道。
“这事八成查不出什么消息,挪去大理寺便是。过些时日变成桌案上积压的一张卷宗,也不会有人再理。”
皇帝眼角眉梢透出冷嘲,“你不必沾手。”
“知道了。”
宁澹应承一声,顺势起身离开。
“慢些。去库房挑些血斛燕窝带上送去喻家一趟,免得他们白唱戏。只盼他们在位的这些年,除了玩弄心术,能真培养出些人才。”皇帝面上的红润逐渐褪去,越发显出森严的皱纹,笑已不达眼底。
喊了声,“赵鑫贤!”
外边儿的大太监“喏”了一声,急急地小碎步进来,好似什么也没听着,面上一团和气,却无需主子再提点,对着宁澹笑呵呵地弯腰:“公子,请。”
宁澹狭长的眼眸最后在皇帝的身影上落了落,旋即收回,跟着赵鑫贤出了门。
方才,他有瞬间的犹豫,有一事险些要同陛下说。
最后还是按捺下来。
其实他怀疑自己脑子生病了。
那时不时闪现脑海、无法忘怀的幻象,真实到几乎能与现实混淆。
每每要分离开来时,都需要花上一段时间。
甚至有时他会恍惚觉得,幻象里的才是真实。
而他是注定要上场杀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