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早逝,她唯有父兄至亲,上天保佑,父兄与将士们都要平安守住他们的家,不要叫铁蹄踏破民居稻田,给雄州百姓带来灭顶之灾。
忽地,脚下踏着的青石地板一颤,好似有百万铁骑踏破了巍峨雄壮的雄州城门,正在疾速朝着州牧府而来。
杏香紧张地扶住了翁绿萼的胳膊,原本在屋内缝衣裳的丹榴也害怕地跑了出来。
是跑还是躲,总得娘子拿个主意。
翁绿萼不过十六,也是头一回真切地感受到雄州城危,她从贴身的香囊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刃尖锐的冷光一闪而过,她微仰起头:“若雄州城破,我也绝不苟活。”
杏香与丹榴对视一眼,默默往翁绿萼面前挡了挡,似乎想凭借着自己单薄的肉身挡住铁骑的攻击。
小院内一时间情绪很是紧绷,直到管事急匆匆地来报信:“大娘子,州牧与公子归!请您去正一堂说话。”
那些动静竟是父亲和兄长带来的么?
翁绿萼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个欣悦的笑,又不忘让丹榴先去厨房安排,待会儿她要亲自下厨,为得胜归来的父亲和兄长烹饪一桌丰盛的家宴。
州牧府并不大,翁绿萼满心满眼都是半月不曾见的父兄,情不自禁地小跑起来,等到看见兄长翁临阳脸上那一道几乎横飞入鬓的刀疤时,心头一酸,就落下泪来:“阿兄……”
翁临阳看见妹妹时霎时收敛了满身的戾气,见她掉眼泪,笨手笨脚地哄她:“不疼,你哭什么。将士身上哪能没有疤?我这样瞧着是不是更英武了些?”
那道疤痕几乎横贯了左脸,角度再偏些,就要砍到眼睛了。
翁绿萼知道自己不该哭,但亲眼看见父兄这样疲惫的样子,她忍不住。
“好了。”
翁卓习惯以严父姿态面对亡妻留下来的一双儿女,他爱自己的孩子,但这份爱藏在数十年如一日的严苛之下,翁绿萼敬他,也怕他。
素来威严的父亲开口,兄妹俩止住了话头,翁绿萼抬起一双泪盈盈的眼看向父亲,正想问他身体可还好,却被翁卓接下来的一番话惊得浑身僵直。
“雄州守不住了。”
“绿萼,雄州生你、养你。此值危急存亡之际,理应是你回报雄州的时候了。”
翁卓的语速放得很慢,当与女儿懵然伤心的眼神对上时,他冷硬的心免不了出现几分动摇。
他猛地转过头去,主动又匆匆地切断了与女儿之间的眼神对视。
“父亲!”翁临阳急急冲上前去,“不是说好,让绿萼先走吗?”
“走?她一个弱女子,你我战死沙场,为雄州殉身,今后谁能护得住她?此等乱世,她焉能苟活?!”翁卓心头不好受,说起话来声音不自觉拔高,夹杂着浓浓的怒意与疲惫。
翁绿萼收回目光,垂下眼去,父亲……苍老了好多。
翁临阳握紧了拳,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翁绿萼轻声道:“父兄不必争执。我愿意去。”
先前翁卓含糊其辞,但听了几句话下来,翁绿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父亲要将她送于萧侯,换取雄州一城平安。
“绿萼!”翁临阳有些焦急,但他知道,自
己改变不了现状,守不住雄州城,更护不住唯一的妹妹,此时再开口已是惘然,反倒要绿萼忍着伤心来安慰他,这又算什么?虚情假意。
翁卓定定看了女儿半晌,她的美丽,或许能够让雄州百姓免于灾难。
但愿那位悍名远扬,年纪轻轻便接连占据十州的萧侯,能够收下绿萼。
·
雄州城外数十里的一片平地上,营门口黑底金字的萧字军旗迎风舞动。
先前鸣金收兵,将士们都还觉得打得不够痛快,但君侯发了话,他们不再犹豫,勒马回营。
“君侯!”有一身着铠甲,身高八尺的雄壮男人掀开帘子进了大帐,帐外的冷空气飘了进来,张运此人乃是萧持麾下大将,他又素性大大咧咧,心直口快道,“今日明明可以直接攻破雄州城大门!您为何要心慈手软,放那翁家父子一马?!”
帐内的其他人见他说话这样不客气,都皱起眉。
副将隋光远喝道:“张运!你莫仗着君侯好涵养,就忘了军规法纪!君侯做下的决定,岂是你能置喙的!”
张运那张粗犷的汉子脸上露出了几分难言之色:“难不成,那些人传得都是真的,君侯果真是对翁州牧之女求而不得,这才怒而发兵攻打雄州?!”
那君侯没有对翁家父子下死手就能理解了,毕竟是今后的泰山和大舅子,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张运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有些古怪地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准备看笑话。
专心看着桌案上舆图的玄甲青年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英俊而凌厉的面容,轻嗤道:“有病就去找军医。”
言下之意便是无稽之谈。
众人一乐。
张运挠了挠头:“出发前,有好些人都不解为何君侯要放着更富饶的重州、扬州不要,转来攻打雄州这苦寒之地。这不是雄州州牧之女素有美名,我就想岔了……”
萧持没有应声,雄州已是他囊中之物,被霜雪覆盖的土地之下掩埋的珍贵铁矿会成为将士们手中的刀枪盾牌。
对于翁家父子请求暂时休战的要求,萧持不置可否,雄州如今于他不过探囊取物,就算翁家父子有什么神兵利器,也挽救不了雄州易主的命运。
见君侯并不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张运也就悻悻地闭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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