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荷想起昨夜方嬷嬷给她看的神秘画册。
夜里方嬷嬷曾来过一趟,神神秘秘地将一本册子塞到了她的手中,叮嘱她夜里自己看着琢磨。
崔荷翻开册子的时候,银杏还在一旁伺候,她毫无心理预兆地翻开第一页,忽然猛地盖上了册子,红着脸将满头雾水的银杏赶出了阁楼。
崔荷来到床上踢开鞋履,躲进床榻里,确认四下无人后,又放下床帐,在纱幔穹顶的笼罩下,她才敢翻开册子一个人偷偷看,最后羞得整宿都没睡着觉,天刚蒙蒙亮才闭上眼睛,歇了不够两个时辰就被金穗唤醒了。
昨夜画册上的内容历历在目,崔荷已经懂了些许人事,如今谈及此事,崔荷已是粉腮满面,艳若桃李。
崔荷被她们围着打趣,羞得脸颊都能滴出水来,几人吵着闹着要翻看崔荷压箱底的宝书。
幸好吉时已到,丫鬟兴奋地跑上来通传,新郎的迎亲队伍过了松阳街,再拐几个弯就要到公主府了,几个姑娘这才放过崔荷,起身搀扶崔荷出阁哭嫁。
崔荷来到正厅,厅内坐满了汴梁城的诰命夫人,她们坐在席上,笑盈盈地看着崔荷上前哭嫁。
本来也只是走走过场,可崔荷一想到自己出嫁后,家里就只剩母亲一个人了,不由悲从中来,哭声也情真意切了起来。
大长公主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娇柔美人,一颗心都快软成了秋水。
从咿呀学语,到蹒跚漫步,每逢她回头,都有一个玉粉团子站在她身后,扯着她的裙摆喊她娘亲抱抱。
如今掌上明珠就要嫁做人妇,此后她再回头,再也无人为她值守了。
大长公主拭去眼角泪光,拉住崔荷的手与她低声叮咛了几句。
屋外传来喧嚣震天的锣鼓声,新郎官已经到了,屋内女眷无一不好奇,皆翘首以盼,等待新郎官进门敬茶。
在众人的期盼下,一道身影缓慢自门外踏了进来。
谢翎今日身穿大红广袖袍服,以金冠束发,腰间系着黑色纹云样式的革带,脚踩玄色缎面白底长靴,一踏入厅门,便让人眼前一亮。
朗如明月入怀,遥若高山独立的谢翎,确实称得上一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身姿从容,步调沉稳,来到大长公主面前俯身一拜:“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乖孩子,快起来吧。”
方嬷嬷搀扶着崔荷来到厅前与谢翎并排而立,崔荷以团扇遮面,挡住了谢翎窥探的目光,谢翎只能看见崔荷涂了丹寇的纤纤玉手,竟比白玉扇柄还要皎洁上三分。
奴婢奉上茶盏,崔荷与谢翎先后上前敬茶,大长公主举杯抿了一口热茶,对堂下垂手而立的谢翎与崔荷耳提面命,二人仔细聆听教诲,颔首应下。
一路红毡铺地,谢翎虚扶着崔荷朝门外走去。
走出公主府的大门,便见府外观礼的百姓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看热闹的群众不嫌地方狭窄,皆垫着脚尖去看新婚夫妇。
面前一对新人,男的俊朗高大,女的娇柔秀美,一双璧人如天造地设一般般配。
迎亲花轿由金丝楠木铸造而成,上面雕刻喜鹊松枝纹饰,轿身用锦缎绫罗包裹铺饰,顶部以红绸团花装点,花轿边沿用珠玉璎珞点缀,一派富丽堂皇。
轿夫压下花轿,崔荷矮身而入,一声“起轿”,迎亲队伍便浩浩荡荡沿着临安街头绕行,陪嫁丫鬟金穗银杏随侍轿身两侧。
谢翎骑着高头骏马在前面开路,花轿后有其亲友骑马护送。
一路十里红妆,锣鼓喧天,迎亲队伍蜿蜒曲折,细数之下,安阳郡主的嫁妆竟有一百二十八抬之多,围观群众咋舌,普通人家出嫁,嫁妆不过六十四抬,而她安阳郡主的嫁妆翻了一倍,可见其荣宠。
崔荷坐着的花轿由八人承托,看似七平八稳,实则如坐扁舟般摇晃。
她昨夜没睡好,今日又起得早,如今坐在花轿里困倦得直打哈欠,在花轿有规律的晃动之下,崔荷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崔荷差点撞上轿子侧壁,她徒然惊醒,撩开眼前繁杂的珠帘,朝窗外的银杏问道:“发生了何事?”
银杏解释道:“郡主……咱们碰上了出城下葬的昌邑侯一家。”
崔荷:“……”
昌邑侯一家当真是阴魂不散,明知道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偏要在她出嫁的时候送葬,若说他们不是故意的,她是怎么也不信。
关衢宁死于正月十五,今日正是他的头七,关家选择今日下葬也说得过去,可是恰好选在迎亲队伍返程的时候,便多了几分微妙。
谢翎勒着缰绳,双腿一夹,骑着马来到了队伍最前面迎上昌邑侯世子。
谢翎不假辞色,冷着脸质问:“敢问关世子,阻我迎亲队伍,是何居心?”
昌邑侯一家的送丧队伍皆身批素色丧服,头戴白色布巾,面容沉肃颓唐,身形佝偻,与谢翎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关夫人面色苍白如纸,看到谢翎一身大红喜袍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睥睨他们一家,新仇旧恨积聚在一起,便汇聚成滔滔江河连绵不绝。
她冲谢翎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骂道:“谢翎你这个杀人凶手,怎么敢心安理得娶妻生子,天理何在!公道何在!诸位为我们评评理啊,谢翎他心狠手辣将我儿子谋杀,他这个杀人凶手怎配活在这个世上!”
汴梁城的百姓大多都有去看那日的审判,面对她的控诉,许多人主动替谢翎说话。
“那日青天大老爷都判了忠勇侯无罪,你们怎么还来纠缠?赶在别人成亲的时候送葬,晦气不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