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兄见笑,愚弟本事没多少,不过这嗅觉却是灵敏。这百幻蝶的香气虽几不可闻,但还是逃不过愚弟的鼻子。”不廷胡余笑著抿了口茶,“传闻这百幻浮洲乃在海市之中,其状犹如仙境,居住在上面的百幻蝶个个是美丽动人,不知饕兄以为如何?”
丹饕摸了摸下巴的胡渣,很认可地点头:“肉肥味美。好极。”
便是不廷胡余这般稳若泰山,嘴里那口茶也是生生咽的下去。
“……”
不廷胡余嘴角抽了抽,愣是把笑容稳固了下来:“愚弟妄自猜度,饕兄,莫不是把这百幻浮洲上的蝴蝶……给吃光了?!”
丹饕摇头。
不等不廷胡余缓口气,就听他坦言相告道:“仅余其二。”
不廷胡余的笑容算是僵住了。
把南海蝴蝶一族尽灭,竟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好像不过是上了趟酒楼吃了顿饭的理所当然。
倒是一旁听著的敖翦极之紧张。
做了坏事最怕是什麽?就是被人当面揭穿啊!
而且对方还是海神!他知道了他们把南海上的一整个蝶族给吃掉了,如果要定罪,那可能……可能是要被杀头的!
敖翦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忍不住小小力地捏住拳头,不管怎麽说,他也是共犯,如果这个海神要向丹饕问罪,他不能逃避,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虽然不一定能够开释罪过,但至少得把事情交待清楚些。
可是他所以为的海神勃然大怒的场景并没有出现,不廷胡余只是像听闻某个海岛桃花落尽明年不再般,不无惋惜地击膝而叹:“可惜了,本欲逮几只回岛上养著,没想被饕兄捷足先登。”
敖翦那口气一下子憋著上下不得,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像他这般长年深在龙宫不见外人,自然不可能像丹饕那般知道这位南海海神的底细……不廷胡余可不是什麽救苦救难的神仙。
身边的丹饕见著那张蓝色的小脸从一开始又怕又担心,可又态度坚定,然後憋足了勇气浑身紧绷,到一下子被打消了念头,肉眼都能瞧见那一瞬间衣服下的小身板紧绷的肩膀松了,笔直撑住的腰杆弯了,几乎是连鱼鳞都从倒竖到放松。
如果换了平时,小鱼这般也是挺逗乐的,然而此刻丹饕却并未有一丝戏谑之心。
尽管在他们这些上古的妖怪、海神眼中,敖翦之弱小,犹如蚍蜉之於大树。
一份并未因能力不足而妥协的坚强,尽管明知道自己对这一切毫无帮助,此刻让丹饕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并非独自一人,而是有伴相随的感觉。
暗自庆幸不已的敖翦觉著头忽然一重,蒲扇的大掌覆住了整颗脑袋。
侧过脸去瞧旁边的大妖怪,见他方正粗犷的脸上有了深深的笑纹,眼睛里是经历年岁洗练的实在,敖翦忽然觉得心脏突突地跳了一下。
头顶的手掌暖热沈重很快就挪开了,鳞鱼乃冷血之物,鲛人也是这般,敖翦舍不得那温度,忍不住挪动了一下屁股,往魁梧男人火热的身躯凑更近了些。
这一切自然落在一直留心二人的不廷胡余眼中。
“真有意思……”
像是无心之失地漏出一句毫无意义的话,不待旁人听真切,便又见笑容依旧,仿佛不曾分心,仍是与丹饕说话:“饕兄此番意欲何往?”
丹饕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欲往东海。”
不廷胡余想了想,便道:“此地距东海遥遥万里,饕兄一路想必要辛苦了。愚弟有个提议,不知饕兄可愿参详?”
“且说无妨。”
“饕兄大可在愚弟家中暂住,由座下御兽可作代步,送饕兄出南海,既不会耽误行程,又能多留几日与愚弟小聚,不知饕兄意下如何?”
“也可。”丹饕倒也爽快,他在进锁妖塔前朋友本就不多,饕餮凶族之名足以让神仙妖怪退避三舍,这位上古海神却非其中之一。
不廷胡余生性潇洒,不拘於礼,虽说有时行事古怪,但四凶也不见得正常到哪里去,反而甚合他胃口。
客房是在椰林内一间间被单独建起的竹屋。蔓绿绒、变叶木等低矮灌木隔开了每一间竹屋的位置,绝不会觉得挤迫,盘桓在竹屋顶上的蔓藤开满了一丛丛像极了海中的红珊瑚般的花朵串,偶尔垂落一挽在门廊前,想必岛上的仆人花了不少心思布置。
竹屋里面宽敞舒适,器具一应俱全。
不廷胡余礼数周周,颇尽地主之仪,亲自送人过来安顿好了,便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敖翦笑了笑,随即与丹饕别过。
敖翦可没留意不廷胡余,他眼睛都用不完了,多漂亮的竹屋啊!
走进去之後一点都不觉得拥挤,竹子做的椅子凳子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早上充足的日晒让这里没有一点阴郁的味道,清爽干净,一尘不染。
也无怪他这般惊怪,毕竟他在龙宫里的小木屋放了一座巨大的织机,还有堆满了不及送出去的鲛绡纱,凌乱拥挤,除了睡觉的床还能空出点地方外,就再也腾不出更多的空间。对於能够在这种又大又舒服的地方睡好几个晚上,他便不由得极是高兴,忍不住捂住嘴巴吃吃地笑起来。
过了一阵又觉得自己这般真没见识,真丢尽了南海龙宫的脸,於是就想转身把门关上,然後再自个儿得意一小会。
可回头一看,却发觉门已经关上了,而屋子里头还站著那个身形魁梧高大的大妖怪。
“咦?”
方才不廷胡余给他们安排的是两个屋子没错啊!难道是他弄错屋子了?
敖翦犹豫了一下,想著大概丹饕比较喜欢这间竹屋,於是转身想往外走去另一间,可腰上一重,粗壮的手臂一捞就把他给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