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拐杖敲在石道上的声音悠远而清脆,老仙人一步步地走著。
自蓬莱之始,无仙无灵,乃至百仙汇聚,为世人趋之若鹜,到而今洞室已空,仙踪渺渺,也不过是一眼春秋。
绕过了那些仙人修筑的亭台楼阁,老仙人带著他们越走越深,简直是到了连仙人都不会进入的偏僻之所。
一座山壁之前,抬头只见这崖壁高耸入云,上满盘桓了无数碧玉藤萝,挂满白晶的花骨朵,脆弱得仿佛一捻就碎,让人不忍伸手触碰。
“仙人也曾经是凡人,免不了为表象所惑。蓬莱仙山,自有福地洞天,像这种山沟峭壁,不会有人想到这里清修。”
老仙人举起手里的拐杖,看似随便地敲了敲岩壁,白晶的花蕊受了震动一时间全部从花萼上往下掉,碎了一地。厚厚的一层碧玉藤萝居然像帘子一般自行卷了起来,後面的岩壁震荡著左右分开,仿佛一堵巨大的石门。
迎面一股极为丰沛的仙气,只见不见天日的山腹中,白玉琼石成田,其中一眼萤光涌泉,灵气正是自那泉口溢出。
涌泉灵水滋润琼田,田中长了如朵朵丛云般的灵芝草,颜色白如皑雪。
老仙人道:“此乃养神芝。当然,没有凡间皇帝以为一株可活千人的神奇,不过活死人,肉白骨,却还是做得到。”他随意点了点其中一枚足有象耳大小的养神芝,“不过对於本身与天地同寿的龙族,用处却是不大。”
敖翦没想到连灵泉孕育的养神芝也没有用,当下有些著慌了:“那……那麽该当如何?”
“年轻人还真是沈不住气。”
老仙人看向丹饕,抱臂一旁的豪壮男人很有共鸣也很稳重地点了点头。
“前不久也有位龙王爷来向老爷子我求药,不过老爷子不喜欢骄傲的年轻人,既然有本事,何必来打蓬莱山的主意?不过你是个很有意思的小娃娃……你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弱小,却仍愿意尽己所能承担属於自己的责任。”老仙人用拐杖指向泉水,“此乃蓬莱山中灵泉水脉,源头处有一枚灵珠。灵珠得天地之灵气,聚日月之精华。水得其神养灵芝,地得其润生琼玉。若能摘取灵珠,龙王之疾可愈。”
“我可以做到。”鲛人族在水中技巧可说在海族之中堪称最强,别的不好说,游泳敖翦可在行。
老仙人慢慢说道:“别说老爷子不提醒你这个小辈,这通往灵珠的暗河深藏地底,水流湍急,又需得逆水而上,其中凶险实在难以预料,小娃娃可要想清楚了。”
“我能做到。”
老仙人颇感意外地重新打量这个蓝色的鲛人青年。
丹饕似早有所料,默然地盯著那清瘦却笔直如松的背脊。
敖翦此去可说是极为冒险,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能力所及,也没有人能够代替他去承担属於自己的责任。相处多日,丹饕清楚这条小鱼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脾性,所以他没有阻止他,甚至还伸出大手在他薄削的肩膀上重重一按。
熟悉的力度,让尽管坚持但心里仍没底的敖翦犹如吞下了一颗定心丹。
丹饕无声的支持在任何时候都能让他彷徨的心安稳下来,他忍不住抬头朝那头大妖怪,像是让丹饕不要担心,却也更像是给自己信心般,露齿一笑:“我一定能平安回来,继续当你的食物。”
丹饕对於前半句还是能理解的,但後半句就有些莫名其妙了,但眼下却不是计较的时候。
敖翦虽然没有在暗河游过的经验,但也经年在鲛人族乱石嶙峋的海底潜游,知道身上的衣物在这个时候极容易被尖锐凸起的石尖拉扯。就见那蓝色的小身板把衣服脱个精光叠好放置在一旁,踏过琼玉美璋,走到仙泉前,活动活动了下手脚,然後耳朵透明薄鳍忽地张起,灵巧身躯一个鱼跃飞身插水,转眼便没入泉眼中。
丹饕见状心头一紧,他是陆上的妖怪,在水里的事情他是爱莫能做,不由焦躁地皱了眉头。
“大士不必担心。”老仙人抱著拐杖,笑看著身边的壮汉,“是福是祸,全看那娃娃造化。像我们这般的老人家,也只能是在後面结结实实地推他一把。”
灵泉脉,水宫潜龙口衔烛
这头来说入了暗河水脉的敖翦。
潜藏於山体之下的水道无比狭窄,几乎只能容孩童的身形通过,若非有变化大小之能,只怕这一关就已经过不了了。
所幸敖翦身材瘦削,兼之浑身是滑溜溜的鱼鳞,能容他勉强挤过去。
他扶住嶙峋的石壁,一点一点地往前钻,湍急的水流就像一桶桶的水迎面向他泼过来,撞得他头昏眼花,他的身体没有任何防护,但鲛人滑溜的鳞片却给了他最好的保护,猛烈的水速如果是凡人的皮肤此时已被磨破,可就算不会破皮,那被水流冲撞还是浑身发疼。
暗脉的灵水得天地灵气滋养,能育活死人的养神芝,每一颗水珠在击打在他身上的时候,水滴中灵气也在强行的冲压下挤入他的脉络中。若换了得道之人,未免被激流所伤,定会施展僻水之法,再是不济,也会祭起仙气护身。敖翦却是一点法术都不会,任其冲打,无异於浃骨洽髓,恰似往水里丢瓶子,瓶口密闭封存好的瓶子反而无法得到仙水,空瓶子却能咕噜咕噜装了个满。
他在暗河里游了约一个时辰,不断地抵受水流的冲击,只觉得浑身疲累不堪,手酸脚软,他不敢停下来,好像稍微一停顿,就会累到再也不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