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不仅擅长规避法律的漏洞,做事也很阴损,她派去调查丈夫出轨一事的私家侦探,被酒驾的司机撞成残废,也是他的指使。
新仇迭加旧恨,章玉蕴耗费了很多时间,把云峰过往做过的不法勾当,一点一点地查出来。
文件袋中装的正是这些材料。
卓序翻阅着,脸色逐渐地沉下来,手也变得沉重,垂落在身侧:“您的意思是,只要我和她继续交往,您就要把这些内容接发出去?”
“不,卓序,现在在退让的人不是你,是我。”章玉蕴说,“如果你答应我,我可以放过他这一次。”
“当然,你也可以坚持己见,代价就是他的这个家庭的毁灭——这也是他应得的,只不过他的女儿会很可怜。”
“她爸爸倒了以后,以后她有没有良好的生活和读书的保障、会不会受人指点倒是其次,我看得出来,那个女孩很崇拜她的父亲。她才多大,十八岁,很美好的年纪,物质的贫乏尚且可以忍受,但精神支柱被摧毁呢?”
“我想,你们就算对彼此有些好感,感情也没有那么深吧。”章玉蕴不以为意道,“她可能是挺喜欢你,但你去亲口问,她是觉得你更重要,还是她的爸爸更重要呢?”
在偏僻的山林间,滴着雨的树下,云想抱着膝盖,和他说过,她的理想是成为父亲那样优秀的律师。
母亲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卓序侧首,看向暴雨如注的,外面的世界。
她还说过,她最讨厌迟到的人。
可能从今天开始,她要讨厌他了。
坍塌
云想曾经在新闻上见过人被雷电击中后的症状,一瞬之间,灼伤、心脏骤停。
此刻,外面轰雷贯耳,她尽管毫发无损地站在卓序面前,却是像有相似的症状,疼痛感蔓延身心。
“你的意思是,那天,你原本是要赴约的,只不过因为我爸爸的事”
云想说得很慢,逐字逐句确认般,在往事浮出水面后,她的亲人,她喜欢的人,都变得无比的陌生。
“在你失约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是我自己不够好,没有好到能让我喜欢的人喜欢上我——当时我觉得我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她抬起眼睛看向他,“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长的时间,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然后走出来?”
那时候是高三,班上的每个同学都有方向,都有明确的光明未来。只有她的前方是混沌一片,不被父亲认可,爱意得到的回应是无视。
她每天要看到卓序,看到他身边和他的去向相近的方滢,装作若无其事地和他擦肩而过。
而实际上,那种极度压抑、焦虑、痛苦的情绪已经将她侵袭,连握着笔时,手都会发颤。
她只是一直告诉自己,她可以失败,但不能认输。
“和你重新遇见以后,我一直都很不想再去面对那段失败、无能为力的过去,在纽约,你把那个戒指交给我,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同你说既往不论,和你重新开始吗?”
“但现在,你告诉我,‘原本’。”云想笑了一笑,但笑声哑在嗓子里,“那当时的我,中间像陌生人一样断了联系的十年是什么,笑话吗?”
“抱歉,云想。”卓序的低声也滞缓,“当时,我只能做出那样的选择。”
云想当时才十八岁,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失去父亲的遮蔽。更何况,她的父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如此重要。云峰这个神话的摧毁,意味着她心中精神支柱的倒塌。
章玉蕴没有说错,就算云想对他有喜欢,和她父亲比起来,那也是不值一提的。
“卓序,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了。”云想眼眶发红,“先不提我爸爸的事真或假,即使是真的你有问过我的选择吗?”
“事实是在权衡利弊以后,觉得比起我有可能带来的麻烦和隐患,对我的好感并不算什么,放弃就放弃了!你当然可以毫无负担地去开始新的人生阶段。”
“没有我,你大学不是过得很开心顺遂吗?”
假如云想对于云峰的信任是坍塌,那么对于他,就是从未有过。
卓序的太阳穴隐隐发胀:“如果按照这样揣测我,可以发泄你现在的怒气,那我没有异议。”他沉着一股愠意,“但是我要说的是,我没有觉得你是麻烦,也没有”
“算了吧。”
闻言,云想打断他,反而朝后倒退了一步,卓序抓住她的手腕:“外面下雨,你要去哪里?”
她是一言不合就要走人的性子,这次也不例外。
热烫的掌心,熨着她的皮肤。
云想发现,哪怕他们有过许许多多肌肤相贴、水乳交融的时刻,哪怕她是这样地喜欢他,但他们其实并不真正了解彼此,也未曾对彼此敞开真心。
“我要离开你家。”
她还有另外一个答案没有得到。
“你最需要的是冷静。”卓序的宽掌下移,握了她柔软的手心,“你这段时间接受的信息和情绪已经过载了,不应该现在再去找你爸爸。”
“我不需要冷静,我需要真实。”云想驳回去,“我不想我爱的人都把我当成傻子一样蒙蔽!”
“今天我想问的已经问完了,谢谢你回答我。”
她将手从他的手中抽离,转身离开了他家。
电梯下降到一层,云想本要冒雨去往父亲的家,却迎面碰上了卓序的司机,他也是临时赶过来的,衣服上沾着雨水。
“您要去哪里,卓总让我送您。”
大概卓序知道她现在无法平和地同他共处,便给了她一个独立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