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垂在身侧,握紧成拳,抵御着铺天盖地的情绪。
啪嗒一声,一滴雨落进了她的眼睛里,代替了眼泪。
回到家后,云想像个虚弱而沉默的影子,很快就会消散般。
父亲站在客厅的窗前,听到响动,回过头来:“我提醒过你的,是你不听,云想。”他高高在上地规劝,“不要再做不自量力的失败者。”
失败者。
像古代的一种刑罚,用墨刺到犯人的额上,代表一种羞辱,终生伴随。
“不会了。”云想的声音非常空,“以后都不会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将自己的整个生命,都投入到对成功和荣誉无尽地追逐中去呢?
云想无法回答具体的时间,但大约是从这时候开始,她急切地想摆脱失败的标签。
她临时决定走上高考这条独木桥,经过半年刻苦地学习后,她是当年高考的文科第二名,与状元仅有三分之差,入读最高学府的法学院。
大一的第一个寒假,她几乎不在假期回家,坐在空荡荡的图书馆,为了侵权责任某个感兴趣的问题,将相关的法律书籍全都翻遍,最后将几番修改的论文递交给教授,教授也感到惊讶。
在高手如林的法学院,四年,她每一年的绩点排名都是第一,除此之外,拿了大大小小的比赛名次,在最高法院和顶尖律所实习,本科阶段就独作发c刊。
毕业典礼,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灯光和注视全部投注在她身上,台下掌声雷动。
但云想只有麻木,并不感到满足。
师长和同学以为她得天独厚,但她的成绩,是将自己当成一台不知休止的机器换来的。
而有时候,法律世界的广博深邃,并非个人一朝一夕的努力可以覆盖。
在美国读jd,有更多的高山需要她攀登和翻越,身处在繁华都市的中心,云想最常待的地方只是图书馆。待读的文献真的像山一样厚,永远也移不平,每天吃饭喝水的时间都要拆为分秒计算。
她有一点自己的坚持,没向家里要生活费,学习以外,她还在学校和律所间奔波,烦恼怎么样赚钱。没时间实习,就吃面包喝水度日,有一次晕倒在家,爬起来,抓起笔继续学。
生活像一眼望不到头的金色沙漠,她是跋涉其中的苦行僧。
云想很能吃苦,但是她也觉得,太辛苦了,太累了。
好在终于熬出来了。毕业的时候,她荣誉加身,内心感到平静。
再说起曾经心心念念着的人,其实不用刻意提起,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淡忘了那个名字。
她并没有对他念念不忘,也从没有想起他时感到失落。
她很忙,随着时间过去,她就真的没再想起他了。
她站得足够高,走得足够远,感情上的挫折,只不过是堆积在她脚下的泥沙。
她当然不是无所不能,但经过磨砺,面对艰难世事,她已经足够坚韧和独立。
直到有一年,她跟随导师,从纽约到波士顿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
会议结束后,她一个人外出散步,彼时正值秋天,云想走过一棵树下,恰逢风起,落木萧萧,那一幕非常美丽。
云想弯下腰,捡起一片脚边的树叶,看着叶片的脉络纹理,忽然想起的是,多年前在草原的夜晚,她悄悄在卓序的唇上印了一吻,后来在他的臂弯里醒来,两人并坐在车上,慢慢地凝视天际的日出。
当时她还不明白这种心情的意义。
后来,在漫天冰雪的冬季,云想走到中央公园的德拉科特钟下,雕塑精美的时钟,准点响起。音乐声中,一片晶莹雪花落在她的脸上,慢慢融化。
她感受到一种静谧的美好,并在此时,想起了卓序。
某天夜晚,云想无意地打开一档辩论节目,其中一位法学出身的女辩手,平和有力的声音从电脑中传出:
“生活会教会我们一些以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可是有一天,我从超市出来提着塑料袋在波士顿的街上走,看到满天的落叶飘下来,就那一瞬间我就在想,为什么我要在最好的年纪离开你,这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我们放不下,这世界有哪条路这么难走,要让我们把所有的青春和秋天都错过呢?1”
她怔在屏幕前,几乎想要落泪。
注视
云想刻意切断了和卓序的所有联系,因为她非常清楚,有她或者没她,他都会过得很好。
可能是她比较狭隘,她不想看到他太幸福。
只不过,由于他是很多人关注的焦点,和他相关的信息,还是会通过社交网络传到她这里来。
她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在美国,他依然顺风顺水,有诸多的荣誉和光环,人生精彩得像部电影。
后来云想到纽约上学,他反而不在了,她尝试着在感情上迈出新的一步,接受了有好感的师兄的表白。
作为男友,高译可以说是温柔体贴、尽善尽美,问题出在她的身上。
云想逐渐地发现,她并不能进入一段正常、普通的恋爱,发乎情止乎礼,一切都是温和似水,没有波动。她无法触及心中那个理想——她与喜欢的人彼此之间,热烈纯粹地相爱。
因此,同高译和平分手后,云想独自一人,行走在纽约的钢铁丛林间,似有所感,发了一条s,是对自己未来命运的预判,可能她会一直孤单吧。
这也没关系,她不需要任何人。
那是她第一次忍不住,搜索到卓序的个人主页。他很低调,没有分享什么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