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桑的声音从屏风那边传来:“说不好呢。”
如果是军官,洛微雨不至于不认得这号人,他否认:“绝对不可能是军官。”
这会阿桑就好奇了:“你干嘛这么好奇这个人。”
“他救了我。”
四舍五入还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如果不是他,洛微雨今天恐怕就成了阶梯上的亡魂,他背过身子趴在浴桶的边缘上:“他带我出去之后跑得比贼还快,也没告诉我他的名字,总得好好感谢人家。”
“那说明你运气好,遇见贵人了呗。”阿桑语气轻松。
呵,一说起运气,洛微雨就想起那个破炉子,不过他今天遇到那个人也确实挺幸运的。
当然,这种想法他只是存在了一小会儿。如果洛微雨知道以后发生的一切,他肯定不会答应巧姨太去剧院。
什么贵人,是灾难。
洛微雨换了身浴袍,阿桑递过来一个小布包,洛微雨接过用手掂了掂:“什么东西?”
“张先生给你买的,你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阿桑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两边挂着个小酒窝,洛微雨听到这人的名称时,眼睛骤然发亮,连嘴巴也微微张开:“……是允先送的吗?”
是一个新的手炉,不同于漆器,它是白釉,还画着兰花青竹。
“嗯!你不是说那个手炉你不喜欢吗,你睡着那会我出去采办,恰好就遇见了张先生,他问起你的近况……“
“他和你说什么了!”连洛微雨自己也没有感觉到,在面对关于他的事情的时候,心里会那么焦急,连声音都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温柔。
“我当时就在买报呀,张先生说他近日在书局事务多,没办法抽身来看你,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就联系他,他定会为你寻来。”
“然,然后呢?”
阿桑翘起嘴角:“我就说呀,现在已入春了,你的身子依然不见好,那个手炉你又不喜欢,我记得张先生怎么说来着……他说……他说……”
洛微雨一巴掌打在他肩上:“他说了什么你倒是快讲!”
“哎哎哎,别打我呀!他说!他说‘微雨一向任性,对不喜欢的东西就理都不会搭理,没想到,三四月份了,他的身子还不见好,这样,我便去寻一个他喜欢的手炉来,微雨一向喜欢清雅,届时你带着它过去,微雨一定喜欢。’”
洛微雨抓着手中的物什,眸中含情,轻声问:“允先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呀,还说你要好好照顾身体,等他有空了,就会来寻你。”
心里好像开了一朵花,洛微雨对这个手炉爱不释手,这是张允先亲自挑给他的,他都能想象到那个人为他挑选时的认真表情。
早上发生的破事儿一下子就抛之脑后,洛微雨抱着手炉好好睡了个觉。
梦里似乎发生了一些什么,但是睡醒之后都记不清了。
直到傍晚六点,落日的余霞染红了一方天地,洛微雨睁眼便透过窗花见到了这番景象,好是壮观。
从睡前到现在水米未进的他已经肚子饿得不行了,一想到今晚还要表演,他心中就一阵疲累,洛微雨打开窗户,上半身趴在窗边上,风卷着街道的不知名香水气味吹到他的鼻尖,吹动他的发梢,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张开五指,那道光穿过手指的缝隙,落在他的眼睛上,像碎了一地的星辰。
如果此时街道底下的人抬起头来,那必然会以为自己出现了见到天使的幻觉。
房门被打开,他实在是耐不住饥饿了,先打算去厨房瞅瞅,随手从桌面取了两块玫瑰饼丢进嘴里当果腹,厨房远远地就传来了饭菜香。
“老女人!滚远点!”
侧院的声响止住了洛微雨的脚步,“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处境,这些饭菜是你能吃的吗?!你也就只配吃些别人剩下的残羹!”
洛微雨凝神听了会,这个爬满爬山虎的侧院,他知道住着谁。
“哎!你个老女人,还敢咬我,我看你是找死不成!”
“住手!”
小厮手上的洗衣棍正要落在那名妇人身上,洛微雨便及时出声制止,院中的两人皆看向他,洛微雨与老妇人对视那一瞬,老妇人便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洛先生。”
“就要准备开门了还在这吵吵闹闹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洛微雨喝走了那名小厮,老妇人却丝毫不领情。
洛微雨一步一步走向老妇人,他低头看着这个老女人,眼中是道不明的情绪。
“晴池小姐。”
对于晴池,洛微雨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晴池背对着他,缓缓将鬓边的头发拨到耳后,语气幽幽:“你别以为你现在成了头牌,就能呼风唤雨了,一个人越红火,那他就越容易被人盯上。”
洛微雨得体地微笑:“多谢晴池小姐教诲。”
“不过是个落魄玩意儿,还真想着攀附权贵就能爬上去了?卖唱的永远是卖唱的。”
“达官贵人也不是说想攀就能攀的,能有今天,还多亏了您数年来的教诲。”
此话一出,晴池便怒视着洛微雨,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十年前,他被一群大汉绑着来了这歌舞厅,那时的歌舞厅正想找人打下手,店老板看着他长得还行,人也机灵,便买了他。
那是个雨天,他被绑着丢在坑坑洼洼的地面,脸上,身上,都沾了污水,嘴巴被人堵住,只能睁着双眼睛无助地流眼泪。
他那会和阿桑一样,跟着一个人当小厮。
他跟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时名动一时的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