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推着小车,手里攥着十七块一毛钱,兴高采烈的从体育场回到家属院的时候,迎接我们的是一众大人们冷若冰霜的脸庞,还有赵慧娟焦急的眼睛,以及苗蕾略显得意的笑容。
我甚至还看到我爹把脚上的拖鞋脱了下来。
“江南,给我滚过来···”
我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这熟悉的喊声,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听到过,此时乍一听到,还真是亲切和···,屈辱啊!
每当我闯了祸,院子里响起这个喊声,就是我开始撕天裂地的哭,以及苗蕾看热闹无耻的笑的前奏。
不过,今天先发动的是罗宏刚的奶奶。
老太太这时候身形还很矫健,上来对着罗宏刚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你个混小子,你带着兰兰跟江南跑哪儿去了,天黑了不知道回家吃饭么?”
“知不知道为了找你们几个,大人们差点把县城都翻过来了?”
罗宏刚嘴笨,呜呜噜噜的越着急越说不出来。张兰兰早被梅阿姨拎到了一边,还没说话屁股上已经挨了两巴掌,顿时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而我们家可爱的老头,不,现在他还是中年男人,已经拎着拖鞋向我走过来了。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我脑子里忽然莫名其妙冒出来这么一句。
这当然是开玩笑,不过也可以看出当时的情形非常紧急,紧急到我不得不大喊一声。
“停~!”
据我妈后来跟我说,我喊的那一声声音之大,语调之凄厉,已经完全超越了以往我挨打时的现场直播,差不多快赶上厂里大喇叭的嚣叫了。
我不知道后来我唱歌好听是不是跟我挨打时的练习发声有关,不过当时我这一声确实把几个大人都吓了一跳,手中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随后我说了三句话。
“今天的事儿是我的主意。”
“找个地方我来跟大家解释。”
“解释完了如果还要打,禁止使用鞋底子,皮带,鸡毛掸子,扫床把子之类的工具?”
估计是我当时小大人一样的做派镇住了几家大人,他们互相看了几眼之后,都点了点头,集中到了我家,就连赵慧娟和苗蕾都跟了进来。
回到家里,我就把我们怎么凑得钱,怎么买的西瓜,在体育场怎么卖的,一共卖了多少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还让张兰兰把钱拿出来给几家大人看了看。
其实不用最后拿钱那一步,当我把下午的经历说完之后,几家的大人已经都相信了,毕竟小车里面的水桶,案板,小碗,以及我们用硬纸箱子做的招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是说,你们仨一晚上就挣了十七块钱?”
梅阿姨简直不敢相信。
“是十七块一。”
张兰兰在她妈身边小声的说道。
“严格的说起来,应该是十三块五,还得刨除成本呢。”
我在旁边嘟囔了一句。
在场的人里,工资最高的应该是我老爸,一个月八十二块半,毕竟他是皮革厂的副厂长。但即使是按我爸的工资来算,我们一晚上也挣了他五天的工资。如果是唤作梅阿姨和我妈,估计要七八天的工资了。
房间里一时间有些安静,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