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没来得及回答,楼下的门铃响起,05说【星星,您的爷爷启众焱正在楼下等您。】
“好的。”启明驱动轮椅,向电梯滑去,以最快速度到达一楼。
往日性格沉稳、鲜少暴露真实情绪的启众焱焦急地问:“小明,你见到你奶奶了吗?”
“没有。”启明说,“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你奶奶早上说要去找你,中午没回来吃饭,刚才我下班回来没见到她。”启众焱说,“我先来你这看看,不在的话就让管家去查监控。”
“我今天没有出门,也没有访客。”启明说,“我陪您去找人。”
“你身体不方便,在家等消息。”启众焱撂下一句话,急匆匆地离开。
留启明一人在原地,望着启众焱的背影,面露落寞。纵使他天资聪颖,心态平和,时常被这副羸弱残缺的身体拖累,是不争的事实。
“小明?!”陈雁桥走出家门,不明所以地问,“你怎么在外面?”
“我奶奶不见了,我爷爷找我问情况。”启明说,“我帮不上忙。”
“别担心,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夏侯老师走不丢的。”陈雁桥拍拍少年的肩膀,推着轮椅回到一楼,“我蒸了白白胖胖的大馒头,调了两盘小凉菜,拿来给你尝尝。”
迷路
【我可以帮忙。】05倏忽开口,它具备反向入侵通讯线缆的能力,两年里逐步覆盖了亚洲九成的监控设施,开辟隐蔽后门,收集数据信息。
“你先别动。”启明说,“我不知道联盟的反ai系统做到了哪一步,凭爷爷的本事,应该能找到奶奶。”轮椅停在窗边,启明望向漆黑的夜晚,修长的手指焦躁地敲打扶手,“奶奶三个月没有来看我,我以为她工作繁忙。”他不住地自责,“我应该主动去看她。”
“小明。”陈雁桥轻柔地抚摸启明的后颈,“不会有事的。”
临近午夜,启众焱终于找到了迷失在南山公园的夏侯芙。打扮干净整洁、头发花白的女教授坐在竹林里的凉亭中,与启众焱对视半晌,微笑着挥挥手:“众焱。”
守候已久的家庭医生将夏侯芙送上保姆车,拉去附近的综合医院做全身检查。
启明收到消息,顾不得睡觉,带着陈雁桥赶去医院。
本该下班的体检中心灯火通明,启众焱倚着墙壁,脊背佝偻,垂着头眼睛半阖。狭长的走廊,轮椅悄声滑过,启明望着铁板座椅上的疲惫老人,错愕地意识到记忆里那个高大挺拔、积威甚重的正部级官员,已经步入暮年。
“爷爷。”启明说。
启众焱赶忙坐直,维持着长辈的威严,轻声斥责:“这么晚了,你跑来做什么?”
“我担心奶奶。”启明说,“您吃过饭了吗?”
“没来得及。”启众焱叹气,“你这孩子,主意大得很。”他拉过轮椅,抬手摸了摸启明的肩膀,“还是这么瘦,跟纸片似的。”
陈雁桥快步赶来,拿着一袋三明治,说:“我去茶水间热了一下,启老先生您趁热吃。”
启明拆开包装,递给启众焱,说:“爷爷,奶奶最近还好吗?”
启众焱掰了一半塞给启明,说:“我察觉到一些问题。”他回想过去三个月的生活,“你奶奶本不想退休,她热爱环境学,想要发挥余热,继续给联盟做贡献。但东渡大学的王校长找到我,说你奶奶健忘得厉害,她去参加评审会,评第三个项目就忘了第一个项目的内容,而且很多常用词也想不起来。”
“我让她去医院瞧瞧,她不去,我请来陈医生,医生建议去医院做脑部扫描。”启众焱说,“我有心理准备。”
“阿尔茨海默。”启明说。
“嗯。”启众焱点头。
耳机里的人工智能播报资料【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一般生存周期为8到10年。】启明抿唇,悲恸如涌动的潮水,日夜不息,连绵不绝,他弯腰,蜷缩在轮椅中。启众焱看不过眼,伸手拥抱住他,笨拙地拍打少年的脊背,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声。
“夏侯芙是个坚强的人,我们是邻居也是同学。”启众焱缓声说,“我们出生在战争前,她喜欢开飞艇,常常和我说要去月球上住。我的父亲是古板的地球派,看不惯上蹿下跳的她,我却觉得她很可爱。”
活泼好动的少年人总是对酷炫的飞艇、神秘的宇宙和遥远的太空殖民地感兴趣,夏侯芙和启众焱也不例外。然而启众焱的父亲启勋是个顽固的地球派首领,守着二三十人的小党派过活,苦口婆心地说教启众焱不准向往太空,继承他的衣钵,老老实实待在地球。
启众焱夹在心爱的邻家姑娘和絮絮叨叨的父亲之间,左右为难。他陪夏侯芙去民用试验场试飞,玩闹尽兴后偷偷溜回家,装作认真学习一整天的样子。
夏侯芙故意坐在矮墙边摆弄飞艇模型,当着启勋的面,大声说:“我要带众焱去建立新殖民地!”
把地球派首领启勋气得吹胡子瞪眼。
两人十七岁那年,盖娅觉醒,向地球联盟宣战,人类被迫关闭网络,放弃所有智能产品,包括夏侯芙热爱的飞艇。
启勋性格固执且幼稚,大肆嘲笑一番夏侯芙后,他送给抽泣沮丧的小姑娘一只巴掌大的流浪猫幼崽,操着传教士一般的口吻试图感化无法无天的青少年:“小芙,你看这只小猫,你救它,它就能活。地球也是这样,人类一味地追求先进科技,仰望星空探索宇宙,也需要一小部分人选择低头,为地球这个老朋友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