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它已经很热闹了。”启明说。
柳踏风揉揉额角,撇过眼不去看元气满满的仿生人,恰好对上另一双殷切的小狗眼睛,启承紧张地咽一口唾沫,眨眨眼:“柳学姐。”
“你跟我过来。”柳踏风说。
见柳踏风牵走了启承,启明拉着诺亚去找谢佑浩,他名义上的姑父。
谢挽星和谢挽辰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启明。她们的相貌带有启笑恬的影子,或许启笑恬小时候,没有经历战争的时候,和她们一样单纯美好。
“你们好。”启明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红包,弯腰塞进小姑娘们的手里,“第一次见面,我是你们的大表哥启明,我有个弟弟,是你们的小表哥,叫启承,他等会儿过来。”
“大表哥好。”谢挽辰脾性稳重,双手接过红包,交给谢佑浩。
谢挽星性格活泼,她指着诺亚问:“大表哥,这是谁啊?”
“这是我的未婚夫,诺亚。”启明说,“它是人工智能。”
“人工智能是什么?”谢挽星问。
“是很厉害的代码。”启明说,他不欲把话题引到诺亚身上,“你知道你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吗?”
“是拯救世界的大好人!”谢挽星骄傲地昂起头,“爸爸说,妈妈把坏人消灭了,她是我们的榜样!”
启明与谢佑浩对视,点点头,心情复杂地说:“是啊。”
“大表哥,妈妈的名字在纪念碑上!”谢挽星拉着启明去看,伸长手臂,在纪念碑倒数第二十三排找到了启笑恬的名字,“看妈妈!”
谢挽辰跟在谢挽星身后,眸光沉静,她握住启明的手腕,小声说:“哥哥,事情不是爸爸讲的那样,对吗?”
“事情很复杂。”启明说,“等你们长大一些,再去问你爸爸。”
“如果妈妈是好人,爸爸为什么没有跟我们说关于她的更多事呢?”谢挽辰说,“她也也没有来找我们,一次都没有。”
启明仰望矗立无声的纪念碑,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人尚且难以预测人性,何况人工智能。他不明白理查德为何给盖娅设定“公平”的工作使命,像是天才自寻烦恼的笑话。他看到斐丽尔的名字,却没有找到安洁莉卡。想来连佩玲听完启明的讲述,斟酌过后只刻上了斐丽尔,因为安洁莉卡为机械神教效力过。
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洪流下渺小如蝼蚁,若安洁莉卡不给查理打工,她和斐丽尔怕是死得更早一些。胡思乱想中,启明又被诺亚捏了一下腮帮子,他看向没事找事的仿生人:“干什么?”
“别离我太远。”诺亚说,它感觉沉思的启明像气球,一不留神就要飞跑了。
“你都挂在我身上了。”启明没听懂人工智能神经兮兮的顾虑,问,“刘好来了吗?”
“他在那边。”诺亚指向会场门口。
启明走过去,远远瞧见刘好和练西刚聊天的背影,他说:“刘好,练局。”
“我升职了。”练西刚说,“现在是地球安全部副部长。”
“练部长。”启明从善如流地改称呼,目光落在练西刚斑白的鬓角,“您这些天操劳不少。”
“工作繁忙。”练西刚说,劳累在心不在身,他亲手抹去了赵骊在这世间最后一丝痕迹,回想过去,也只有一道模糊的、瞧不清面容的女声喊他‘练哥’。
“您在基地里讨厌我的样子……”启明说。
“都是逢场作戏,连主席授意,让我不要暴露和你的关系。”练西刚说,“别往心里去。”
启明偏头看向身边的诺亚:“那你呢?”
该来的总会来,人工智能汗毛倒立,神经紧绷,新到手的“未婚夫”身份尚未焐热,脑内拉响防空警报,它双手投降,掌心显示熟悉的卖惨符号【tt】。
一边一个,挺对称。
“启明,听说你受伤了。”刘好关心的问候拯救了水深火热的诺亚,“身体怎么样,恢复了吗?”
“肩膀有些不灵活,需要长期锻炼,别的都还好。”启明说,“你们什么时候有空,我想邀请你们参加我的婚礼。”
“我随时有空。”练西刚说。
“下个月中旬,我有公休假。”刘好说。
“好,那就定在下个月15号。”启明说,“邀请函诺亚发到你们联络器上。”
“那台旧车帮上你的忙了吗?”刘好问。
“帮了大忙。”启明说,“谢谢你。”
练西刚笑着说:“大灾之后,该办门喜事,冲冲晦气。”他眼尾的皱纹层层叠叠,宛如起伏的山脉,承载着风雪沧桑。
启明问:“练部长,后悔吗?”
后悔吗?练西刚本可以活在代码编织的幻境里,麻痹大脑,沉溺于虚假的快乐,飘忽混沌地度过一生。
“不后悔。”练西刚斩钉截铁地说,“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变不成真的。”
“好。”启明点头,“祝您事业顺遂,一路高升。”
“借你吉言。”练西刚说。
揭幕仪式散场,启明牵着诺亚的手,走在纪念碑公园的林间小路。转角遇见一片杉树林,树干端直,不蔓不枝,阳光透过树冠,斜照入林,光柱中灰尘流动,如梦似幻。
启明挑选一棵最直最粗的杉树,蹲下,对诺亚说:“帮我挖个坑。”
仿生人右手成爪状,三下五下刨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
启明说:“不够,再深些。”
诺亚继续刨两下,启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木盒,说:“这是呜呜的骨灰,我本想把它撒在小院的树下,但联盟送到的时候,我已经去基地卧底了。”他打开盖子,把骨灰倒进土坑里,铺平草皮,“前两天我想了想,埋在纪念碑旁边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