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身旁的唐伯虎急切道:“快拆开念念。”
谁知道听罢之后,月池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立时翻转,果然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月池定定看向唐伯虎:“能与吏部官员打交道,必然是六部一院中的官员之一;对南方人蔑称,就说明是北方人;这个焦公子口称叔叔,那就是同族同姓。这样看来,只能是那一个人了。”
唐伯虎与月池同时脱口而出:“礼部右侍郎焦芳!”
月池不由莞尔:“真是万万没想到,最后这线竟然落到了八竿子打不到的礼部里。”
唐伯虎却皱眉道:“素闻焦芳此人,蛮横无理,不学无术,没想到还收受贿赂,真是无耻之尤。”
月池道:“先前不过听先生提过一嘴,还未曾请教,他究竟是如何个蛮横无理法?”
唐伯虎道:“他的名声,在士林中是臭不可闻。大学士万安曾说他:“不学如芳,亦学乎。”他听闻之后,嫉恨在心,竟然当众恐吓官员,说必是当时状元公彭华在背后中伤他,他若是当不上学士,就要在长安道上把彭华捅死。”
月池大吃一惊,在儒学如此兴盛的明代,竟然还有行事这么简单粗暴的官员,她追问道:“后来呢?”
唐伯虎无语道:“彭华因此日夜忧心,只得去求大学士万安,最后录他为侍讲学士了。”
“果然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月池嗤笑一声,又问道,“那他如此仇视南方人,您可知道缘由?”
唐伯虎摇摇头:“我在京时,并没有听说他有这个毛病呐……”
“那看来,是您离京后出的事了。”月池灵机一动,“看这位焦公子的语气,似对吏部官员多有不满。对了,吏部尚书马文升是哪里人来着?”
唐伯虎奇道:“是他同乡啊,马尚书与焦芳均是河南人。不过,马尚书是今年才上任的,对了,前一任尚书倪岳倪尚书,似乎就是南方人!”
月池思索片刻道:“看来,马尚书并没有因为同乡之谊而与焦芳站在一边,反而秉承了前一任倪尚书的态度。那就是他了,他行事如此狂妄,睚眦必报,又为士林所不喜,我们若不趁机踩上一脚,简直是天理难容。先生,我们现在便可开始行动了。”
此话一出,非但唐伯虎,就连沈九娘也是紧张地看向月池,月池道:“您先写一封替李凤姐伸冤的文章,托您的朋友交给户部府仓大使。”
“嗯?”唐伯虎疑惑地睁大眼睛,沈九娘也不解道:“可是,小相公,刚刚不是在说礼部与吏部吗,这怎么又扯到户部了?”
月池道:“沈姨有所不知,户部府仓大使掌管朝廷供品购买,虽挂户部之名,却是由吏部铨选,多由吏员充任。以马尚书的铁面无私,这样的肥缺,他必定会选一个品行正直之人。”
唐伯虎已然明了:“品行端正意味着好打抱不平,他一定会被此冤情所打动,拿此稿回去向马尚书说明前因后果,届时就能告焦芳一个收受贿赂,隐瞒案情!”
月池摇摇头:“未必,焦芳的确厌恶马尚书,马尚书却不一定愿为这等小事与他斗个你死我活。况且,这在马尚书眼中,估计是一桩已经了结的案子了。我之所以找他,是因为他不过九品官,容易接触,同时他既是吏部的人,又挂着户部的职,能接触的大员也要多些。”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保险。”她看向沈九娘,问道:“沈姨,您在这方面消息灵通,可知道哪个戏班或者乐坊中人与朝廷相连。”
沈九娘想了想道:“我的确认识几位,一个是我的同乡——苏州张梅谷,他擅长洞箫,他的朋友中有一个叫过云适,是唱昆曲的大家,听说非但技艺非凡,身上还有官职呢。”
月池挑挑眉道:“有官职的昆曲大家?那的确是了不得了啊。太后千秋,他们应该都有进京的机会吧。”
唐伯虎讶异片刻后,否决道:“太后?你想请太后做主,可是后宫从不干政,太后千秋大寿,也不会听此不祥之曲的。”
月池又摇摇头:“非也,非也,要听此曲的不是太后,而是另有贵人。您只管做关汉卿与吴道子即可,这些繁琐之事,不必您来操心。”
沈九娘道:“关汉卿可是戏剧名家,小相公莫非是还要唐相公写戏本?”
月池点点头,沈九娘闻言粲然一笑:“这可太好了,妾身终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了,妾身粗通音律,愿助相公一臂之力。”
“九娘,你对我的恩情已经很多了。”唐伯虎感激地握住她的手,沈九娘羞怯地摇摇头:“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四目相对间,脉脉温情流淌。
月池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没说完呢,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话一出,俩人面上都是通红,急急忙忙地松开手。月池抿嘴一乐,继续道:“先生也要抓紧动笔画画了,之前一直阻止您构图,是不知要往怎样的风格靠拢。现在看来,最好能以惊心动魄为佳。”
唐伯虎有些疑惑:“惊心动魄?”
月池一时有些词穷,她对这方面委实不是很擅长,只得搜肠刮肚道:“就是让人一眼看了,十分震撼的那种。”
唐伯虎若有所思,起身就开始踱步。至此,唐解元忙碌的生活就开始了。
第17章倚竹双丝明玉细
不是替李凤姐伸冤,而是替她及其母各求一座贞洁牌坊。
莺儿与船夫们见此情景,都是满心疑惑,目瞪口呆。虎子年轻气盛,找了机会对莺儿道:“你们这全家是都中迷魂药了?”
莺儿心里也犯嘀咕,但嘴上却呸道:“你满口胡沁些什么呢!”
虎子被骂得一愣,不服气道:“本来就是嘛,要不是中了迷魂药,怎么三个人都忙到一处了。现下还要改变行程,往应天府去了,原来不是说要回苏州的吗。”
莺儿愈听心里愈火大,她一甩帕子:“要你管!”
说着她抬脚就走了,虎子一脸委屈地回了船舱,刘大爷见他道:“这是又去撞南墙了?”
虎子嘟囔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刘大爷笑道:“我算是瞧出来了,这两口子都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多说无益,是骡子是马,等让他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虎子急切道:“那万一是骡子,不是马呢?”
刘大爷拍了他一下:“那你又能咋办,又不是你骑,你管得着吗,划船去吧!”
却说那厢,莺儿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口,刚准备敲门,就听里间传来她家娘子的声音:“为何要写这周氏的事,周氏不是在生李凤姐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吗?”
月池的声音幽幽响起:“人死魂尚存,凤姐遭此苦楚,生身母亲岂能袖手旁观,她万一一直都悄悄跟着李大雄身边,睁着眼看着呢?”
莺儿不过是个小丫头,本来胆子就小,心里又存着疑影儿,当下就尖叫出声。里间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沈九娘快步出来,揽着她道:“莺儿,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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