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再想,可能是包子那时候已经预感到了不幸的降临。因为接连几天,包子都见到父亲趴在家里唯一值钱,唯一因为父亲的激烈反对,没有被毒蘑菇卖掉的财产——三角钢琴上,抚摸着钢琴掉眼泪。
前一天晚上,甚至撕掉自己珍贵的创作手稿。
包子的脚刚碰着地面,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不过,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窗外。
他的父亲,一直用温柔的微笑面对他的父亲,一直用温暖的怀抱拥抱他的父亲,在这个瞬间,竟然大头朝下的从窗前经过,下坠。
就在这短短的连一秒可能都不到的间隙,包子看清楚父亲一直很苍白的脸上挂着绝望的泪水,望着他,似乎也看到他,然后给与他最后的微笑。
然而包子除了恐惧,再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柔和温暖。
紧接着,“砰!”重物坠地的声音,在整个静寂的时间里格外的惊悚而震撼。
包子直挺挺的望着空无一物的窗外,甚至忘了该哭泣和尖叫,仅仅傻傻的,僵硬的注视着那片父亲刚刚经过的黑暗,呆呆坐在床沿,直到天亮了,邻居带着警察冲进他的家。
“小杂种,你果然是个白眼狼,你那个短命的倒霉爹那么疼你,他死了你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哼!”
“小杂种,你应该感谢我。你死鬼爹拍拍屁股,跳楼一了百了,把你这个拖油瓶留给我,没把你送福利院里,还不是因为我心软?早知道有今天,当初还不如不生下你。长得跟你那个死鬼爹一模一样,看了就想吐。”
“我可告诉你,跟我到了新家别给我丢脸,要不然,看我不把你给扔大街上,让你自生自灭!”
一番冷言冷语,毒蘑菇一炷香都没给汤包奉上,风风火火的回来,又拽着包子风风火火离开,奔赴她口中的新家。
临走时,包子见到毒蘑菇终于如愿以偿的把父亲最珍贵,最珍视的钢琴给卖了,钱收进她自己的艳红色的皮包。
到现在,包子还清晰的记得那艳红,仿佛是用他父亲流淌在地上的血液染红一般。
新家,新爸爸,包子都不陌生。
他得管蔫黄瓜叫大爷。
因为,蔫黄瓜是他爸爸汤包的哥哥。不过,不是亲哥哥。
后来,包子从毒蘑菇对他的责骂中断断续续的得知,他的父亲汤包是蔫黄瓜的父亲续弦带进门的私生子,在这个家族跟包子的奶奶一样,属于不受欢迎的,突然冒出来争夺财产的存在。
蔫黄瓜的父亲在世时,很疼爱汤包这个没血缘的儿子,所以,别人纵然对汤包百般不待见,总得给蔫黄瓜的父亲几分薄面,不好意思把排斥摊在表面上。没办法,大家族勾心斗角的事情自古以来就比较资源丰富,家庭成员尤其习惯人脸一张假面具。人前带笑,人后骂。
等蔫黄瓜的父亲死了,汤包和汤包的母亲立即被早就迫不及待的其他家庭成员轰出家门,断绝往来。
母子俩本来还有些积蓄,但汤包就读艺术类院校,开销比较高,汤包母亲当年文革下放时也落下一身病,没多久,母子二人的生活就捉襟见肘起来,为了分担家庭负担,汤包开始打工。
即便母子俩生活再艰难,谁都没有回蔫黄瓜家向那些人伸手,清贫而尊严的活着。
汤包快毕业时,汤包母亲因为单位的一场事故,不幸遇难。单位补偿给汤包一套住房,也就是包子的家,汤包开始独自生活。
虽然那个家其他人已经忘了这母子俩的存在,但蔫黄瓜依然年节时会过来看看汤包这个小他十几岁的弟弟。
这也是包子认识蔫黄瓜的原因。
包子还渐渐知道,蔫黄瓜的原配妻子因为得知蔫黄瓜外头有别的女人,抑郁生病而死。妻子一死,蔫黄瓜一点功夫都没耽误,就把情人娶进门,也就是包子的母亲毒蘑菇。
这样复杂的家庭关系,以至于包子之后一直都难以启齿。
因为见证自己亲生父亲跳楼自杀,遭遇母亲虐待,包子很内向,也很胆小。虽然继父对他很好,他还是很难接受对方。
继父的儿子小黄瓜对包子也很好,不过,最开始,包子对他也是心怀戒备。
直到有一次。
那是包子第一天上转到新的幼儿园,大概5岁,小黄瓜那时候已经小学五年级,两个人同在蔫黄瓜任教大学的附属小学和幼儿园上学。
早上出门时蔫黄瓜嘱咐他在幼儿园等着大人来接,包子很听话的等着,一直等到晚上天都黑了,依然没人来接。
幼儿园阿姨因为他一个人还留在班里,不能下班,所以脾气很不好,有点儿拿他撒气的意思。
一个劲儿的往蔫黄瓜家打电话,家里没人接。
等终于有人接电话,已经快十点,包子已经缩着小身子在角落里睡着了。
来接他的是继父。
回到家,包子才知道,继父出去开会,让毒蘑菇接两个孩子,毒蘑菇只接了蔫黄瓜的亲生儿子小黄瓜,并且这天是小黄瓜的生日,还带着小黄瓜去kfc吃了一顿,压根儿把包子忘在脑后。或者说,根本没把包子放心里。
蔫黄瓜责备了毒蘑菇,毒蘑菇推脱说她以为包子是全托,还在蔫黄瓜面前假装心疼的抱着包子又哭又亲又道歉,背对着蔫黄瓜时,趁蔫黄瓜看不见,狠狠拧了包子好几下,疼得包子一身汗,愣是倔强的没掉一颗眼泪,没叫一声,死死咬着嘴唇忍受着,因为他知道,他越是没反应,毒蘑菇越是生气,他就是不想让毒蘑菇痛快。
这时候,小黄瓜从被窝里爬起来,跑到包子跟前,小大人似的把包子揽到自己怀里,说以后接包子的任务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