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天牢之中。
“王爷,明日朝堂上有我们搅局,皇帝事后必定召见你,你可知道该怎么说?”女孩儿雪白的脸在黑色的兜帽下若隐若现。
越西临沉吟:“朝堂上参我的奏折,不外乎那么几条,可没有一个是真正站得住脚的。我所欠的只不过是一个辩驳陈情的机会罢了。父皇召见,我自然要竭力自证清白,想来父皇他会明白。”
“不妥。”
“不妥?”
“是,”谢琅看着越西临,久久没有说话。他杀伐决断,果敢英明,却到底也逃不出父子亲情的大网,想来他与皇帝虽不甚亲近,可心中到底存着那一念稚子孺慕,以至于到此时还没看清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越西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不傻,闻弦歌而知雅意,谢琅的言下之意他一清二楚,“你是说父皇是想借机处置了我?”
“即使不中,亦不远矣。”
疲惫的闭上眼睛,“我到底应该怎么做?什么都不说,束手就死么?”说到后面,声音已带上了一股凄厉的狠意,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此局并非无解,我们要明白皇帝的心意。比如,他为什么会对你动杀心?”
“还能为什么?”越西临冷笑一声,“我手握重兵,功高盖主,他怕自己迟早镇不住我。”
“王爷既然明白,那么有没有想过如何解开他的怀疑?”
“如何解开?”越西临皱起了眉,他虽愤怒皇帝的猜忌,可也不得不承认他对皇帝的确是一个威胁,这种威胁实实在在存在,不是能用手段消解的。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谢琅道:“这种威胁的确是确实存在,不可能让他真正消失于无形,王爷更不能真正将兵权交出去,但是却可以用障眼法来掩盖。”
“你是说让我演戏?”
谢琅苦笑了一下,“王爷聪慧,不需楚镜多言。所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虽然虚伪了一点,但是却不失为一条良策。”
越西临命都快没了,哪会在乎什么虚伪不虚伪,“阿镜何以教我?”
“不敢教王爷您。事情怎么回事儿,那位再清楚不过,所以王爷你根本不必为自己申辩。抱着今上的大腿哭就好了,表现得要有多真挚就多真挚。”
“阿镜是让我打感情牌?”越西临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我哪有这么过分,”谢琅眨眨眼睛,“虚情假意算什么感情牌。不过是让他觉得你还需仰仗他罢了。”
“妙计。”越西临点头,却忽然往谢琅头上敲了一记爆栗,“阿镜你这个小脑袋里一天七拐八拐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如此聪慧,令他有些担忧。
谢琅有些悻悻地揉了揉脑袋,“哪有,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才懒得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听到她这样说,越西临笑得眼睛都快没缝儿了,“阿镜如此担忧为夫,为夫甚是欣慰。”
谢琅听了,当即脸就是一黑。
于是可怜的烨阳王殿下的探望时间,就这样被无情的单方面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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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殿之中,一对父子诡异地对峙着。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着越西临,越西临匍匐于地,看似恭敬的姿态,实则衣衫之下挡住的脸庞却无半分应有的紧张之色。
皇帝自以为自己的天子之威足以震慑自己年轻的儿子,殊不知这个儿子久经战火的洗礼,他那色厉内荏的皇家气象远不足以震慑这个血里火里走过来的人。
结局难料固然令人担忧,但是越西临心中并无恐惧。大丈夫顶天立地,怎会畏惧风险?
令人窒息的安静,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西临的身子起抖来,他越抖越厉害,越抖越剧烈。
皇帝满意地勾起了唇角,可他不知道的却是,越西临抖如筛糠的身子底下,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控制身体小幅度的震动,对越西临这样的武功高手,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这是一场父与子,臣与君的博弈,无声之下是涌动的暗潮。各怀心思的二人都作出各种虚假的刺探,表面上,却上演着一场父子情深,忠君爱国的大戏。
皇帝拿出一摞奏折,“这些都是参你的。”
越西临诚惶诚恐地抬头,扫了那摞奏折一眼,奏折摞得极高,估摸着怎么也得有个百来十本,越西临迅低下了头:“旦凭父皇做主。”
皇帝挑了挑眉:“哦?你不想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参你的么?”
“有父皇为儿臣做主,若是儿臣有罪,父皇定会秉公执法,儿臣断不敢有任何怨言;若是儿臣无罪,父皇也自会还儿子一个公道。至于上面这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重要。”
“我倒是不知,你竟如此会说话。这话是何人教你所说啊?”皇帝笑意盈盈,越西临却觉得一个冷战在他的脊椎骨顶端轰的一声炸开这话是阿镜交给他的,这事儿可千万不能牵扯到阿镜!一旦被这些人知道所有一切都出自阿镜谋划,她一小女子必定死无葬身之地。直到此时越西临才惊觉阿镜为自己做的是何等危险的事情。
越西临暗暗握了握拳头,“都是肺腑之言,不需外人相教。”危急时刻,越西临总算是常挥。
这个回答,皇帝暂且满意。他笑了笑,却并不表态:“行了,下去吧。回牢里之后什么也不必想,好好休息吧。”一如一个寻常人家临行前对孩儿遵遵嘱咐的慈父。
越西临眸中的光闪了闪:“诺。”躬身退下,礼仪一丝不苟,姿态是前所未有的谦恭,以至于到了谦卑的地步。皇帝一直目送他出得门外,殿门外守着押送越西临的卫士,待越西临一出得殿门就又被锁了起来。皇帝尚未表态,朝廷也并未做出判决,他依旧是戴罪之身。
越西临走后,皇帝一个人坐在殿中,李潮海走了进来。
看着那一摞奏折,皇帝嘴角扯出了一缕轻蔑的笑意:“都烧了吧,”他起身对李潮海说。一抖龙袍,他大步踏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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