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杨一鸣没说话,他知道大丁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们会保护他。”大丁甩甩头,决然地说。
杨一鸣微微眯起眼:“你们?”
大丁的眼瞳骤然收缩了一下,表情竟然有些狰狞,杨一鸣下意识地就想退后,但是他立刻发现大丁的目光又有些游移,散漫地没有焦点。
“等等。”杨一鸣跨前一步,抓住了大丁的肩膀,“等等。”
丁子木眨眨眼睛:“怎么了杨老师?”
杨一鸣沮丧地垂下手:“没事儿。”
“那您这是……”丁子木诧异地问了一句之后,恍然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客厅中间。
他的脸色刷地就白了,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杨老师……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杨一鸣想,这回我倒是不愁怎么把丁子塞回去了,我现在发愁怎么跟这个傻小子解释。
“嗯,”杨一鸣让自己的大脑转得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一样,仔细听还有嗖嗖嗖的声音,他一边绞尽脑汁一边慢慢地说,“你吧,其实没事儿。”
“我……是不是又……犯病了?”丁子木努力地站直身子,几乎是咬着牙地问。
“没有,”杨一鸣灵光乍现地说,“你刚刚在沙发上迷迷瞪瞪地睡着了,我这不打算把你扶进卧室去睡吗?”
“真的?”
“这我骗你干嘛,”杨一鸣面不改色地说,“我是你的心理咨询师,我们之间没有谎言。”
“那我……”
“你睡得太熟了,我本来想直接把你抱进去的,结果刚迈了两步就抱不动了,只好把你放下了。”杨一鸣默默地给了自己一朵大红花,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谎言编得实在绝妙。捎带手还调戏了一把帅哥,看现在丁子木的脸红的啊,真好看!
杨一鸣得意洋洋地看着丁子木晕出一层红的脸颊,嘴上一时忘了把门,顺口溜出一句:
还困吗?要不我抱你去睡?
☆、
杨一鸣说完这话之后丁子木还没什么反应,可是杨一鸣的脸先热了。他深深鄙视着自己,为人师表的,言行当谨慎自持,可刚刚说的那话实在是……太“衣冠禽兽”了。
丁子木大概是还没醒过神来,没意识到杨一鸣这句罔顾“师道尊严”的话。他揉揉眼睛,说:“不用了,我现在不困了。”
杨一鸣趁机咳嗽一声,把自己那刚刚翻腾上来,迫不及外想要往外蹦,有调戏良家男嫌疑的“片儿汤”话咽下去,然后端出一派正人君子的样子来说:“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丁子木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刚刚跟人激辩完,带着一点点亢奋之后的疲倦,朦胧中依稀还回荡着谁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是嗡嗡的声音始终萦绕不去,他甚至听不太清杨一鸣在说什么。
丁子木狐疑地对杨一鸣说:“杨老师,我真的只是睡着了吗?”
“对啊,”杨一鸣镇定自若地说,“睡得还挺熟的,要不怎么会我挪你你都没醒呢。”
丁子木站在灯光底下,黝黑的眼珠盯着杨一鸣。他的目光太亮,以至于杨一鸣忽然有种大丁又要冒出来的感觉,于是他试探着叫一声“丁子木?”
“杨老师,我觉得您没说实话。”丁子木非常严肃地说。
“啊?”杨一鸣松口气的同时觉得自己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热度,现在又烧了起来,“我什么时候没说实话了?”
“我刚刚一定不是睡着了。”丁子木非常肯定地说,“我睡觉很轻,如果我真的睡着了,您一叫我我就会醒的。您看,我现在站的位置距离沙发差不多有两米远,我不可能睡得那么沉,让您抱着走那么远。”
杨一鸣恶狠狠地盯着丁子木:打人不打脸啊丁子木同学,平时你情商挺高的啊怎么这会儿就这么讨人嫌了呢?你臭小子的脑子怎么那么好使,刚刚才“大变活人”一番难道不累吗,你这会儿不是应该神志不清任我摆布吗?
丁子木执拗地看着杨一鸣,一副不问个水落石出就不罢休的样子,杨一鸣只好尴尬地错开眼睛。其实他倒不是故意要去欺骗丁子木,只是他现在还不想让丁子木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无所知的丁子木不会对他的副人格设防,这样才有机会去接触到“大丁”甚至潜藏着的其他“人”,以便与他们交流沟通,探寻事情的起因,找到解决的方案。可如果丁子木知道了真相,他会下意识地去防备、阻止副人格出现,那样反而会麻烦。
再者,杨一鸣也怕吓到他。任何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两个灵魂控制着,想必都会恐惧的,这种恐惧对即决问题毫无帮助。
“好吧,”杨一鸣决定撒一个半真半假的谎。他叹口气,微微松了肩背,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说,“那我告诉你吧,其实你刚刚的确是犯病了。”
丁子木狠狠地皱了皱眉,本来还有点儿摇晃的身子,这会儿倒是站稳了:“杨老师,您继续说。”
丁子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苍白,嘴角扯僵硬的笑纹,但是一双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杨一鸣,仿佛有实质的重量一样,沉甸甸的。杨一鸣忽然之间又有了一种房颤的感觉,他问:“丁子木,难道你不怕吗?”
“怕啊,”丁子木勉强的笑一下说,“但是怕又有什么用?”
“你很勇敢。”
“我该说谢谢老师夸奖吗?”丁子木抿抿嘴角,“其实我还是挺高兴的。”
“为什么?”
“这是第一次在我发作的时候身边有人,”丁子木看向杨一鸣,笑的不太好看,但是很努力。他真诚地说,“您不知道,以前我醒过神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时候我会遍体鳞伤,有时候我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有一次我躺在我家旁边的一个被拆了一半的小院子里,满身都是泥,身上的钱包手机全都没有了,就连我在小商品市场买的50块钱的表都没有了……身边就卧着一条野狗,脏得都没法想象,大概是我身上暖和,它靠着我睡得还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