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冰祁终还是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的披风,惊奇地四处打量。夏雪纤却早已离开,像她来时那般,无声无息。如果没有披风,想必云冰祁也会像江浸月这样,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他招来睡意惺忪的仆人:“刚才是谁来过这里?”然而仆人表示他毫不知情。
江浸月轻轻咬住云冰祁滑落水中的袖子朝后扯了扯,他微微感知,转眼看她时眼中仍有困惑:“回来了?”
云冰祁走下石阶把江浸月从水中捧起来,指尖的温度传染到她身上一片暖意。那一刻,她的心也痴痴然犹如雪化。这个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冷酷呢。
府中很快有人传言说主公的鲤鱼能听懂人话,江浸月表示无奈,看来她快出名了,却不想她早就出名了。时常会有没见过世面的丫鬟仆人千方百计地趁云冰祁不在溜进书房,怯生生又不乏好奇地细细观察她,有时候还会伸出魔爪抹得她毛骨悚然,于是云冰祁的水也换得更勤。
某日夜里,云冰祁前脚刚踏出门,离青瓷盂最近的窗户就“吱呀”一声被拉开。一个灵俐俏皮的脑袋悄悄伸进来谨慎地探察后,两只手加一只脚立刻勾上了窗户,紧接着是“扑通”一声,那粉衣女孩便结结实实摔在江浸月跟前,又一路连滚带爬地扑过去。
她约摸十六七岁,一双杏仁眼
色狼般地在江浸月身上猛看,说话像竹筒倒豆一般:“喂小鱼小鱼!听说你掉进过主公的浴桶里感觉怎么样啊听说你能懂人话那你能懂我在说什么吗我叫你跳舞你敢不敢跳给我看当然唱歌也可以还有还有你从哪冒出来的听说你来历不明哦对了我叫花淅你呢……”
“……”我说,你的肺活量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应该是云冰祁忘拿东西半路折了回来,这什么花淅也听到了,噌噌噌又一阵连滚带爬地扑去窗边,又“扑通”一声摔出窗外,连地也震了三震,房间里还回响着她的声音:“小鱼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掐指一算,从她摔进来到摔出去总计时不到三十秒。江浸月当即傻在原地。第二天,府中来了一个手执折扇、风流不羁的白衣公子,眸如春水,淡淡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奕奕动人。他走进云冰祁的书房,“啪”一声合扇,不卑不亢道:“在下易经年,见过阁主。”
云冰祁依旧埋头挥毫:“我想我更在乎的,是交易的内容。”
易经年听罢,又“啪”的一展扇,露出从容的笑意:“这笔交易阁主定会很有兴趣。”
江浸月望着自信满满的易经年,又对比了一脸沉静的云冰祁,两个并非皆是温雅之人,云冰祁似乎没有易经年的那份朝勃如阳,更多的是沉稳清冷,一如三月微雨,沁入骨髓的冰冷之中没有丝
毫温存。
易经年会做什么样的交易呢?一时间还真的猜不透,难道是想给云冰祁送个温柔娴淑的大姑娘,顺便讨点利息?唔,这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他的话却让江浸月很是吃了一惊。
“我只要一个人的性命,而代价是一座郡城。”易经年说。
云冰祁目光陡然变得深邃,他用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问道:“谁的?”
“翼州太守司徒卓。”易经年风轻云淡地将折扇拢入怀中,“我不过一介书生,自然是付不起一座郡城,不过等阁主杀了他,翼州就任你调谴。”
一座郡城?这好像牵扯到了国事……
“缘由?”
“清奠阁杀人不是向来只重代价,不问缘由吗?阁主怎么……”
“杀人只重代价,不问缘由”,江浸月反复念叨这句话,突然记起鹤顶红曾向她提过的凡间最无情的职业——杀手。顿时大骇,那个清冷俊美的男子居然是杀手组织的老大!难怪他杀人时眼睛都不曾眨一下。那么那夜刺杀他的小丫鬟,果真,自不量力啊!雪纤竟会爱上杀手!江浸月觉得不可思议。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云冰祁冷冷道,强烈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翼州地方偏远,皇上鞭长莫及,司徒卓因此目无王法,暗中勾结外敌,剥削百姓,翼州城中民不聊生。而家姐前些日子不幸被司徒家捉走,自此一去不复返,被害于非命。所以在下想借清奠阁
之力,为家姐雪恨,以慰她的在天之灵。”
“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云冰祁看着他略带悲愤的面容,却没有丝毫触动。显然,易经年是有备而来,他料定了云冰祁会答应。
“那在下就先谢过阁主,告辞。”易经年意味深长地瞄了云冰祁一眼,嘴角又恢复之前的淡淡微笑,转身踏出了书房。
易经年刚走不久,宋凡立刻走上前来:“主公,属下这就动身前往翼州。”
“你不会累吗?”云冰祁漫不经心地搁下笔,抬头漫不经心地扫他一眼,但那一眼尖锐得仿佛要穿透人的灵魂,让宋凡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