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颜伸手抱抱倩茹的肩。
从宁颜家出来,倩茹又打车到了魏之芸的家。
普通的小区,之芸家在三楼,那是倩茹她们都太熟悉的地方,光线略有些暗,不过布置得很舒服,到处都是厚软的垫子,沙发都是胖而矮的款式,一坐就陷下去,象被人抱住一般,温柔而缠绵。
走进之芸的家,倩茹吓了一跳。
满地堆着装修的木材、瓷砖、石灰、工具,一片狼籍,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房间面目全非,那些旧而软的熟悉的大厚垫子被甩在地上,蹭得肮脏,那拥抱般的沙发不见了踪影,墙上还没有粉刷,上面的装饰画与照片统统被取下,留下一块块白色的印迹,衬得墙壁格外地老旧苍黄。
魏之芸站在屋中间,穿着大大的男式棉布衬衫,头发高高扎起,正在与工人交涉,说着埋线的事儿。
回头看见进来的倩茹,马上招呼她,手忙脚乱地要倒水。倩茹止住她:“你干什么?突然想起来装修房子?”
之芸是个挺拔的女子,也许个子并不十分高,可是因为肩背笔挺,显得很高挑,她一向是三个人中最爽朗的一个。
之芸笑着说:“其实说突然也不算突然,前两年一直有这个念头。可是你知道,到底是不死心,又是蹦达了这么两年,终于下决心了。”
倩茹拉她到西面的那间很小的屋里,搬过两张凳子,也不顾得掸掸灰就坐下来。
“你真准备一个人过一辈子?”
“对啊!”之芸笑着答。
“不是说前些日子有人介绍了一个离婚没孩子的?”
“吹了。”之芸淡淡地答。
跟胜寒分开四年。
这四年里,家里前朋好友没少给她介绍人,她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相亲中渡过了这四年的。最近的就有两个,一个是婶婶女婿的老同学。说起来那也是个可怜人,当年快结婚了,未婚妻突然得了癌症,拖了没三个月,一个花似的女孩子就没了。
第一次见面,那个叫齐敏之的男人提到自己的过往就哭得昏天黑地的,弄得之芸也陪着落了泪。虽然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让之芸认同的地方,但是为着他的这一片深情,之芸微微动了心。毕竟,这年头,这样长情的人不多见了。
两个人于是相处了起来,一开始也还好,无非是吃吃饭,看看电影。
齐敏之第三次约之芸时,提出了个奇怪的要求,他求之芸去美发厅,热情地向她推一款新的发型。之芸无可无不可地坐上了椅子,让美发师一点一点修短自己的头发。齐敏之在一旁不断地称赞,弄了四五个小时,之芸一头蓬松丰厚,打着细碎卷子的齐腰长发就打理成了直直的薄削的长短不齐的齐肩发。
之芸也挺喜欢,这发型让她看起来年青了好几岁,而且,天渐渐热起来,这发型凉快也好打理些。之芸一回头,看见齐敏之的眼神,染着一种绝望的热烈,仿佛眼中长出了手,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脸,诚惶诚恐,无限依恋,之芸心里咯噔一下。
往后,齐敏之常会送她衣物饰品,其实与之芸的爱好相去甚远。之芸喜欢粗犷一点,简单的拙朴的东西,可是齐敏之送她的,多半是些细致繁复的东西,之芸也穿戴起来。每当这时,就会看见齐敏之那种热烈的仿佛要把她穿透的目光。偶尔,之芸在约会时穿了自己原先的衣服,齐敏之就会一遍一遍地温和而固执地问她,为什么不穿他送的衣服。
之芸不是笨人,越发地觉得其中必有缘故,而且事实证明,她猜得不错。可是,当她无意中看到齐敏之钱包里藏着的那张照片时,依然浑身发抖,毛骨耸然。一时间,她几乎分不清照片上的人与她自己,谁是活人谁已成灰。
她与那照片上的女孩子长得并不象,但是穿戴一个风格,发型也是一样的,刹那间,之芸觉得,那死去的,象是自己,而那照片中的人走了出来,褪色的唇边一个淡笑。
之芸落荒而逃。
齐敏之病了,她魏之芸不能陪上后半辈子跟他一起疯。
之芸后来又遇到一个人。
那人叫陈浩宇,医院的医生。这个男人,是这么些年,在袁胜寒之后,唯一一个走进了之芸的心里的人。离异但是没有孩子,介绍人是类思的一位老师,按她的说法,之芸的年纪也不小了,能给条件不错的人填房也是上上之选了,象陈浩宇这样条件的男人,便是想找一个二十来岁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这话多少有点伤人,但之芸细一想,也不无道理。
陈浩宇家势良好,医学世家,本人高大沉稳,学识渊博,爱好历史,说起来如数家珍。之芸自己是教数学的,一直就想找一个通文史的,可以互补。
那些日子,对之芸而言,宛若初恋。
她甚至在路过雪中彩影的时候进去打听了一下价钱,那时正在推出一个新的套系,十分划算,并且美幻美伦,新娘居然有一袭豹纹礼物,乱蓬蓬的头发,站在一片丛林中,面目严峻,深得之芸的心。
之芸想拍结婚照想了二十年,从她还是个小小姑娘时就盼着那样的一天,没想到会等这么久。
她想,这一次要是真的成了,她得去鸡鸣寺烧香,给菩萨贡上一大瓶油,还要捐上一千块的香油钱。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陈浩宇跟她做了一次深谈。
倩茹问:“他说了什么?之芸,这么好的条件,不容易遇到,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得过且过罢。”
之芸又笑:“说得是,可是这问题还真的挺原则的。”